秦毅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他还是点点头，说：“看到了，很多灾民，还有…夕阳很美啊。”
苏哲轻笑一声，语气却不见半点笑容，他说道：“夕阳是很美，但连肚子都吃不饱，谁有心思欣赏这些？”
“安抚下他们很简单，把他们当做人看就好了。”
苏哲的语气很冷漠，甚至带着一点神性。
“大多数当官的，高高在上，他们习惯了俯视，习惯了居高临下，面对百姓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这些被朝廷视为麻烦的灾民？”
“灾民是没有人权的，连京城里的百姓都看不起他们，更妄论那些当官的。”
“说实话，朝廷赈.灾，哪有什么体恤众生疾苦，无非就是为了避免这些灾民变成暴民罢了，朝廷不想惹来更大更多的麻烦，所以就必须提前让他们活下去。”
“而这些灾民的诉求也很简单，就是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很多事情都可以妥协，他们自己尚且如此认为，更别说其他掌权的人。”
“说到底，贪腐也好，打骂也罢，说白了就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没有把这些灾民当人，你把他们当人了，就能有同理心，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
，而一旦活不下去了，他们就会变成暴民，可他们自己也清楚，和朝廷对抗是没有好处的，他们的下场会很惨，所以不到那一步，他们不会铤而走险，我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不把他们逼到那个份上。”
秦毅静静地听着，一开始他还能听懂，后面就觉得有些云山雾罩。
明明是任谁来了都会觉得棘手的大.麻烦，为什么到世子爷的嘴里就变成了这么简单的事情？
“大道至简。”
苏哲仿佛知道秦毅在想什么，他道：“你要是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当成一次危机，那么它就是个天大的麻烦，一次无法避免的暴动，可你要是把他们看作是人，解决他们的诉求，那么这就是一场谈判，给了他们想要的，自然一切无事发生。”
说到这，苏哲话锋一转，道：“刚才倒吊起来的那个人呢，拉过来，还有赵康，也带过来。”
秦毅赶忙收拾好满脑袋的浆糊，应了一声之后出门而去。
不一会，秦毅一左一右两手各抓一个，把两人提溜了过来。
赵康面无血色，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而那倒吊着的人，还昏迷着。
苏哲先看向赵康。
“里头这些东西，解释一下吧。”
赵康
闻言身体一颤。
他充满希冀地看向苏哲，问道：“倘若卑职坦白，可否求世子爷饶了卑职一命？”
秦毅搬了一把椅子来，苏哲坐下，翘起二郎腿，淡淡道：“看你表现。”
没答应，也没拒绝。
但就是这样，才维持了赵康内心最后的一点希望之火，他立刻如同倒豆子一般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六个聚集点，所有的粮食全部是统一采购，这些粮食来自于京城最大的粮商孙家，他们家是皇商，宫里的粮食也是从他们那采购，所以地位超然，想要什么货都搞得到，像是这种米，都是陈了好几年之后放出来的，大家都知道它有问题，但只要问题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没有人会在乎。”
苏哲问：“可否理解为下头把需要多少粮食，要多少银子去采购报到内务府来，内务府一看报告，的确是按照市价采购的正常粮食，于是就准了，后抄送户部，户部拨下了银子，而负责采购的官员则和孙家沆瀣一气，账面上采购的是正常的陈米，但实际上运出来的却是这些有毒的发霉的米，中间的差价，便给孙家和负责采购的官员给吞了？”
赵康诡谲地笑了笑，竟然有一
种指点世子爷的优越感，只见他摇头说道：“说对了一半，的确是官员和孙家沆瀣一气从中赚取差价，但并不只是采购的官员，朝廷为赈.灾从民间采购粮食，其中牵涉的程序和流程复杂无比，几乎每一道都有人检查，想要把这件事情做下来，就需要打通整个流程所有的环节，卑职也是其中一员，可以说，这件事情从下面把报告呈到内务府开始，就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内务府上下吃得最多……当然，这里头不包括世子爷。”
苏哲闻言笑了，道：“也就是说，除了我之外，从负责统计和计算的官员，到写报告的官员，到内务府的官员到户部，再到采购、运输、仓储和你们这些聚集点负责人，所有人都在对这些利益上下其手，而你们唯独隐瞒着我？”
赵康点头道：“是的，本来也有人提出要孝敬一份给世子爷，但被人给否了，他们觉得世子爷不会要这种‘好处’，反而会惹来麻烦。”
“嗯。”
苏哲点点头，心平气和道：“否决的人还算是有点脑子的。”
“这还不止，他们的手段多着呢。”
赵康似笑非笑，他对苏哲道：“世子爷可知这件事情怎么做才
能利益最大化？”
苏哲眯起眼睛。
看来这帮人，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手段。
嘿嘿一笑，赵康主动解释道：“赈.灾嘛，从市场上采购的粮食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则由官仓组成，官仓放出来的粮食……全被他们给卖了！”
赵康状若疯癫，他哈哈笑道：“把官仓里的官粮给卖掉，然后这一部分的差额用这些发霉的毒米来顶，如此一倒手就是几十倍的利润，而且账面上无懈可击，就算是朝廷派人来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历朝历代，历年的赈.灾都是如此，世子爷久居高位，在云端俯瞰人间，哪知道这人间滚滚红尘之下隐藏的污秽到底有多触目惊心！”
这一下，连秦毅都到吸了一口冷气，他忍不住插嘴惊怒道：“他们怎么敢！？”
“怎么不敢？”
赵康却是无比的理直气壮，“晋王朝官员俸禄稀薄，大家都有一大家子老小要养活，想要日子过得逍遥快活，自然要想办法弄钱，不择手段地弄钱，多年来什么时候出过事，就算是有那么几个有良知的要揭开这个盖子，也被人给摁了下去，太多人靠着这条利益链吃得满嘴流油了，谁会容忍有人出来砸了大家的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