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光走后,苏哲摩挲着护身符,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都没出去。
次日,半月一次的朝会开始。
吴胜手持净鞭,站在太和殿外,迎着正冉冉升起的朝阳,连甩九响,高声唱喏:“上朝!”
文武百官依官职次序,鱼贯而入。
苏哲……在后段。
没辙,本来以内务府总管的官职,他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但世子爷要上朝,谁也不敢拦着,于是只好在后段腾出了个位置让苏哲站着。
跟在队伍后头,苏哲见到前面的胡朝顺、徐谦两人扭头朝着自己看了一眼,表情莫测。
苏哲咧嘴对两人一笑,换来了两人迅速扭头目视前方。
这一幕落在不少有心人眼中,各自揣着不同的心思,没有人说话。
朝会还未开始,没人说话,但气氛已经开始凝重了起来。
等文武百官站定,皇帝自太和殿左侧上朝,跨上御阶之后在龙椅面前转身,坐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山呼声,在太和殿内回荡,恰逢一缕金色朝阳照进大殿,先是点亮了龙椅正上方,正对着太和殿大殿正门的由晋王朝太祖皇帝亲笔所写的‘建极绥猷
’四字恰好迎上了这第一缕朝阳,整个龙门宝匣与龙椅前后靠背呼应,配合金砖漫地与龙椅左右共六根蟠龙金柱,熠熠生辉,浩大而威严。
女帝端坐龙椅之上,抬手。
“诸位平身。”
之后大臣们站起来,如此,朝会的仪式算是走完,开始正式进入议程。
在几件并不算重要的事情上议论过后,女帝眸光一扫,卫荃出列。
开始了。
苏哲打眼看向卫荃,却见是一名普通半百老者,身体看起来还算是硬朗健硕,只是脸上没多大表情,因而多少给人凶厉之感。
“启禀圣上,臣有事要奏。”
卫荃行礼。
女帝点头:“准奏。”
卫荃整理了一下思路和说辞,而后开口道:“臣年岁渐大,有感已经力不从心,然而刑部事务繁忙,且关系天下刑律,臣受沐皇恩而领刑部右侍郎一职,不敢贪恋官位而怠慢了政务,如今即请告老还乡,还请圣上恩准。”
卫荃一请辞,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之外。
本来卫荃的事情在女帝和东方行健的默契配合之下,保密得严丝合缝,半点风声都没有透出去,对于绝大多数臣子来说,他们的注意
力都还在工部尚书的人选上,如今工部尚书的事情还没提,卫荃这个刑部右侍郎突然请辞,无法令人不震惊。
在太和殿里装隐形人的苏哲突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看去,却见是袁寒江正望着自己。
咧嘴一笑,苏哲对袁寒江摇摇手。
袁寒江面无表情,扭过头去。
而此时,女帝的节奏并未因为朝会上压抑不住的议论声而断档,她开口道:“卫大人多年来殚精竭虑,也算是劳苦功高,既然身体不适,那么就先休养一阵,无须请辞。”
自古拜相要三请,面对大臣的辞官,皇帝也是要挽留一番,如此才能显得皇帝念情贤德,现在的女帝,就是在走程序。
卫荃显然也很懂,他颤颤巍巍跪下来,颤声道:“黄恩浩荡,臣铭感五内,然实在是无力支撑,倘若强行留下,既辜负了皇恩又耽误了政务,实是不智,还请圣上恩准臣之辞请。”
女帝微微皱眉,不忍道:“卫大人,为何固执己见?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卫大人断不可再提辞官之事。”
卫荃趴在地上,沉声说道:“臣意已决,还请圣上眷顾,至于朝廷用
人,臣推荐顺天府府丞杨崇山,接任刑部右侍郎一职。”
人选都已经出来了。
太和殿上,绝大多数朝臣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帝和卫荃的表演,心思各异。
很多人都悄悄地把目光看向袁寒江。
但袁寒江只是平静地站在那,仿佛一切都与他没关系,更仿佛根本没察觉自己被女帝和乡党联合起来摆了一道。
此刻,韩李非出列。
“圣上,杨崇山此人多年为官周正,虽无大的功劳,但其主政之地民心口碑皆是上佳,其于顺天府担任府丞至今,顺天府无一民上告,处理各类案件上万起,其中包含了三香屯灭门案、鸿运典当行纵火案、陈氏珠宝行失窃案等大案,其判罚得当,用律准确,如此人才若是上调刑部右侍郎,实乃刑部之福、天下之福。”
韩李非在之前当然不认识杨崇山,一个刑部尚书一个是顺天府府丞,彼此之间的地位差距实在太大,韩李非哪有空去了解一个小官的政绩,但这完全不妨碍韩李非此时的口若悬河。
混体制,主打一个厚颜无耻。
女帝的目光落在袁寒江身上,淡淡道:“吏部的意见如何?”
袁寒江
出列,平静地拱拱手,心平气和道:“吏部并无意
见。”
不反对,是因为木已成舟,女帝摆明了和乡党联合起来要让他们吃个亏,袁寒江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刑部右侍郎的位置和这两大势力翻脸。
不赞成,是因为这件事情袁寒江怎么看都没有赞成的理由,即便只是个口头的态度,但也要表现出来。
这就是党派和个人的区别,若是个人,袁寒江现在大可以卖个面子同意了,但既然是党派,代表了唐王的脸面,身边那么大一群人围着,袁寒江就不能表示支持,顺水人情都不能送,因为下面的人,是要看他的态度说话的。
女帝点点头,道:“既然吏部没有意见,那么就下圣旨吧,准卫荃辞去刑部右侍郎一职,擢升顺天府丞杨崇山为刑部右侍郎,即刻上任。”
按照道理,卫荃这样级别的官员辞官回乡,朝廷肯定是要有所表示的,要么恩赐一道表彰的圣旨,要么给其家中女眷加封诰命,赏些金银,但卫荃什么都没有。
这一下,就是再迟钝的人也感觉到了,卫荃这官,恐怕是辞得心不甘情不愿。
但如今,已经没人在乎他怎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