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阁厅里,又是一片安静下去了。
秦越泽紧张的看着路知许毫无波动的脸,希望从她脸上看到什么代表同意或拒绝的表情。
他缠着老太太一整天,才得了那套头面给戴景然。
可转天他去想多要些钱,老太太却彻底不给他钱了!
“你那外头养个不明不白的,还是青楼那腌臜地儿带回来的,如今已经要了我一套头面去,又来找我要钱!”
“越儿,你实在太不懂事,母亲如今已经交了管家权给你那大夫人,你便找她要去吧。”
秦越泽想起他母亲说的话,浑身起了个寒战。
他已经混到到处要钱要不来的地步了。
就为了戴景然。
不等他再抒发什么情绪,路知许却开口了,仍是不咸不淡的语气:“世子,这还不到一个月吧?”
他能不知道没一个月?!
天天都要锦绣阁不重样的衣服,明妆楼月月上新的胭脂,拣香楼五花八门的香粉!
不买?那便眼角是要红一红的!
“我有时不怎么节制,总是给万双简青他们买些小玩意儿,在外头有时还要应酬,笙儿,你理解理解我....”
旁边的万双和简青同时瘪了瘪嘴。
您不让我们给您垫付,就已经不错了!
应酬?世子向来连金吾卫都不愿干,一心等着老公爷死了继承爵位,哪来的应酬?
路知许同样也知道他是在扯瞎话,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叹了口气,看着秦越泽的眼睛,认真地说:“世子,府里情况如何,想来你比我是清楚的。”
秦越泽有些慌,他能不知道吗?
他身体往前靠了靠,趴在那中间间桌的案上往路知许那边凑了凑,露出无辜可怜的表情:“笙儿,我知道的,可是我确实用完了,你帮帮我吧。”
又来这套。路知许以前追他时,他既不拒绝也不接受,就是这个表情。
路知许扬手摸了摸额头,心中有了主意。
“世子,府里境况不好,连带着我也总贴些嫁妆去运转府里用度和下面的铺子。”她招了招手,把刚回来的玉莲叫了过来:“莲儿,去把那黑檀木的盒子给我拿来。”
又看向秦越泽:“不过世子要,我总归还是能拿出来些。”
秦越泽心里起疑,明明戴景然跟他说了,这嫁妆足足有一百五十万贯的价值,怎么运转个府里就花不起了?
不过现下铺子里确实赚了钱,公府下人的月银也全都结清,他也并不敢多问。
“笙儿,你真...”
秦越泽的“你真好”还咬在舌头上,玉莲那边就把拿出来的黑檀木盒子打开了。
嚯,这一堆...
全是密密麻麻的首饰簪子,全都堆在那盒子里。
不是什么名贵的款式,甚至秦越泽感觉还有点眼熟。
“世子,这些首饰你随便拿些去当了。”路知许笑吟吟的说着,又取出一支那白玉环碧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虽不值几百几千贯。世子要换个日常用度,绝对是够了。”
秦越泽猛地一惊,他想起来了!
这一堆,不都是他送的吗!
就是戴景然不要的那些!
从前宣平公府富余,他也总给戴景然买这买那,看不上的、不要的就随手给了路知许。
没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居然要从她那里重新拿回这些首饰。
而且,是去换钱花!
“笙儿,这也...”秦越泽面露难色,他觉得有点丢人,“这有点麻烦,你直接拿些现钱给我不是更好了?”
路知许叹了口气,亲自起身进了卧房,在角落的箱子里随便拣出一本账本又出来,轻轻地放在秦越泽怀里。
“世子,你看。”
秦越泽不懂这些,不过他也不是文盲,所以他便拿住账本打开看了。
泛黄的纸张上,是一项一项记下的账目明细。
酒宴、喜钱、下人工资,约一千贯。
祠堂修建,三千贯。
亲戚考学,一千贯。
节礼,五千贯。
...
秦越泽越看越心凉,他知道自己家没钱了,却一直逃避现实,只要老太太给他钱,他就可以继续潇洒。
却没想到,开销是如此之大。
路知许看他脸色有点垮了,又叹了口气:“世子,不是我非要叫你担忧,我如今是主母,操持这些本来也是应该的事。”
“只是...”她又从怀里掏出另外一本,递给秦越泽,“这是婆婆先前经营的铺子的旧账本,若不是我拿了嫁妆贴补,如今也早就...”
“现在钱都要紧着用度,世子先委屈一段时间吧。”
秦越泽从来没学过看账本,他看不懂铺子里的经营,却也知道路知许话是真的。
穷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脸
色越发白了。
“笙儿,你辛苦了...”
秦越泽真的有些羞愧了。
用心呵护的外室,不管他有钱没钱都要逼他付账,茶都喝不了一口就要花钱;家里这个不喜欢的,却是整日操劳,又为了他的家费尽心思。
从来不让他为难!
这对比,太鲜明了。
“世子,这是哪的话,我们本就是夫妻一体。”路知许见他上套,脸上更是温柔宽慰:“世子,先拿去用吧,日后不够,笙儿再想办法。”
秦越泽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那盒子,只拿了两根。
“笙儿,我会节省着,不要你为难。”他把那盒子推回去,“我不全拿走,再要的时候我再来就是,也能多来这儿看看你。”
路知许摆摆手:“不必,世子自己在外应酬,笙儿怎么能总叫世子牵绊在家里?那便是我的不是了。”
秦越泽太受用了,要个钱在自己老娘那儿碰了一鼻子灰,这会儿可是舒服多了。
“不麻烦,笙儿,你尝尝我带来的月兔茶!”秦越泽跳下堂上,又转头过去叫玉莲:“你去,搬个屋里用的小炉来,我亲自给笙儿烹茶!”
一屋子下人,可是都惊了。
世子,这也太懂事了!
简青提步过去帮玉莲搬东西,不多时就从侧屋里把刚刚烧好的小炉、搁茶器的具列、水注、子母钟之类的东西都搬来堂屋厅里了。
秦越泽个没做过事的,也不怕烫,笨手笨脚的又是洗茶又是搁料,还偏不要简青和万双帮忙。
“你们别动,这是我对笙儿的心意!”
路知许笑眯眯的,也在主位上看着他忙活。
等到真做成了,屋里的下人也一人得了一杯。
秦越泽给人煮茶,实在太新鲜,大家都觉得有趣,各自笑着聊了几句,又互相评价了这月兔茶是不错。
厅里其乐融融的,气氛也是不错,夸得秦越泽都不好意思了。
除了路知许。
她象征性的喝了一口,脸上神色虽不变,嘴里也夸他,可心下冷若冰窟。
无论秦越泽做什么,她都觉得恶心。
这个害死她全家的人,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
全都应该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