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慎还是那般矮小的的身子,同前头几个月刚见到他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只是稍胖了些。
听到路知许的语气不对,路致远忙的笑着打圆场,说道:“乖女儿,初二上工了就叫他回田庄去。”
路知许并不答一句话。
宴饮厅里的气氛突然就冷却下来,连上菜的下人家丁都停下脚步,瑟缩着往里面撤了。
这可是大事不妙。
路夫人并不知道前头那些事,她也觉着自家女儿的态度变化的奇怪,虽然对路慎无感还是说道:“笙儿,算了算了,左不过是多一张嘴,菜还没有吗?后头多的是,你快跟娘来看那酒。”
路知许抬手让母亲先别说,随后突地发声喝道:“都下去!”
一声命令,吓得厅里众人都不敢再说话了。
荣妈妈知道路知许不喜路慎,马上小步过去把所有下人都赶到厅外去了。
偌大的宴饮厅,方才还是欢声笑语、喜气洋洋,现下却瞬间冷却下来,空气静的连根针都能听得见。
路致远和路夫人,就惊诧的看着自己一向乖巧顺从的女儿突然发作,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可置信。
路知许并不在意,见人都下去了,她冷笑一声说道:“今天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女儿啊,你跟他置什么气啊!他就一个远房小孩儿。”路夫人一听就急了,赶忙过去拉她,“今儿个是怎么了,这般大的火气,是不是娘哪里做错了?”
路知泉自觉地过去拉住母亲,低声附耳道:“娘,你先别管了,姐姐有主意。”
这才把母亲扶到后面位子上坐下,暂且把人让出去了。
路致远还是那样讪笑着,他一向是最宠女儿的人,况且这也不是路知许转性后第一次发火了。
他强撑着笑道:“笙儿,好好过年,怎么发脾气了?若是想要什么物件,爹给你买就是了,咱们先吃饭?”
“我跟这个人没什么好吃的。”
路知许嗤笑一声,又道:“爹,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把他从田庄带上来,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冷冰冰的质问劈头盖脸砸过去,饶是路致远再能忍脸上也挂不住了。
“就是带来过个年而已!这两天田庄该收年例上来,我看今年路慎去了之后,年例较往年涨了足足五成啊!”
他有些愠的比了个五,“就当作是请他来庆个功,又有什么不合适的?”
五成?
无论是路知许还是后面候着的路知泉,心里都猛然一动。
这不可能!
还没等路知许说什么,那一直藏在路致远背后装哑巴的路慎竟然闪身从后面上到前头,稳步走到路知许面前。
他不高,去了田庄倒还是胖了些,不同从前那样面黄肌瘦的样子了。
一身布衣,打了不少补丁,和田庄上的农户也没什么差别。
他盯着路知许的眼睛,脸上表情是稳重的很,一拱手便道:“二小姐,是路慎不懂事。”
“路慎很早以前就没了父母,所以今天老爷来收年例,我就大胆提了这个不情之请,想来家中过个年。”
一瞬间,脸上神色竟又变了个样子,语气也是懂事的紧:“没想到二小姐这般不喜欢我。路慎不敢求二小姐喜爱,这毕竟也是您的家,不是路慎的家。”随后转向后方的路致远道:“老爷,路慎现在就回田庄。”
说完提步就走出去了。
路致远倒是急了,他忙去抓住路慎的胳膊,将人拽了回来。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这么晚了怎么回去!”一瞬间,路知许就看到他的脸上竟有了怒色,随后便是她从未听过的语气砸来:
“笙儿,我看我是太娇惯你了!路慎只不过是来过个年,初二就回去,你就这般容不下他!田庄条件不好,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一向教养你善待他人,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站在路致远身后的近仆手上拿着一个绸布包,他伸手扯过那布包,狠狠摔在地上。布包应声松开,掉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件蜀锦做的淡红色夹棉褂子。
“你看看!我说过新年了该叫他换身新衣服,不过是拿了一件你弟弟不要的衣服去,他还说太过贵重不肯换上,还是穿着那身布衣就来了!你怎么如今这么容不得人!”
路知许早有心理准备,可到底内心有些接不住父亲为了路慎这样发怒。
更何况,她从未见过路致远这个样子。
“爹...”
她一时呆愣住说不出话,而在后面的路夫人终是冲上来抱住她了。
路夫人也生气了,她对着路致远回过去:“你干什么?!你骂笙儿做什么?我看你是老了失心疯了,不愿意吃就都给我滚出去!”
“谁让你带他回来的?你也从没来问过我,如今笙儿问几句,倒是你有理了?”
路致远是出名的妻管炎,这是城中都知道的共识。
被路夫人一骂,他到底瑟缩了回去,拉住路慎往后退了出去,站到门厅廊里,不再说话了。
路知泉赶紧跟上去打圆场:“爹,你骂姐姐做什么?娘身子不好,稍不注意又得病了!”
“唉,我....”
这时候,理智逐渐回笼的路致远才惊觉有些不对,后悔的叹了口气,“你姐姐她...爹不是有意的。”
此时那路慎却又说话了:“三公子,路慎不应该来的,搅的你们不高兴了。”
路致远一听这话又急了,说道:“你说这些做什么,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路知泉到底不惯着他,“知道你还来?你就是故意想搅的我家过不好年吧,那副样子装给谁看的?”
“三公子,我没有。”
路知泉笑了。他学习经商多年,什么人神鬼没见过,笑道:“你不会以为我看不出来吧?你还太嫩了。”
轻蔑的态度刺痛了路慎,他又行了礼道:“路慎从未这么想过。”
“好了,好了!”
路致远再看不下去了,打断他们互呛,“我进去给你姐姐道歉,本来今年你大哥就回不来,别叫年也过不好了!”
说完他便兀自进去宴饮厅里了,只留下二人在门外廊里站着。
“三公子,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路知泉正欲跟上去,就听见路慎在背后突然说了句话,语气里竟还含着嘲讽,便皱着眉转过头去。
后者低笑着看着他,眼里是不符合那一身布衣的傲气。
“你看不看的出来,不重要。只要老爷看不出来,不就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