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6日晚

临江市公安局

“严队，他们西川公安把苏志伟弄走了，到现在也没个结果，咱这矿场的案子结不了啊。”老杨看到严谨回到队里便对他抱怨道，“你还得想办法联系他们，让他们尽快啊。”

“好，我知道了。”严谨淡淡的说道，随后召唤老杨到自己的办公室来。

“你们今天去哪了？怎么所有人回来都不说话呢？”老杨回到队里后，发现所有人似乎都很忙碌，自己问对方今天出现场发现了什么，所有人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借口躲掉。自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原本想抓住汪洋问清楚，但是恰巧严谨来了，便来跟他汇报工作。“是不是‘医生’又作案了？”老杨语气低沉地问道。

严谨点点头，没有说话，示意老杨坐下。

“那现场什么情况？”老杨继续问道。

今天晚上要开案情分析会，老杨作为杨越的直系亲属需要回避，可是老杨至今还不知道杨越遇害的消息。所有人回到队里都躲着老杨，看来这个事只能自己来做。

“你坐。”老杨坐到沙发上看着严谨，严谨清了清嗓子说道：“老杨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46了。”老杨奇怪的看着严谨，有些不明所以。

“刘东林今年是？”严谨继续问道。

“刘东林好像是比我大，具体我还记不清了。”老杨答道。

“我记得刘东林说刘艳艳是他战友的女儿是吧？”严谨问道。

“是啊。”老杨疑惑地看着严谨。严谨是出了名的记性好，刘东林案到现在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么重要的信息他怎么会忘呢？

“你看过刘艳艳死亡现场的照片吗？”严谨问道。

老杨沉默了，他看过刘艳艳死亡现场的照片，那场景用惨不忍睹形容一点也不过分。满车的渣土，大部分都是混凝土块，有的重达几百公斤，全都砸在刘艳艳的身上，内脏都已经砸烂了，怪不得吴瑾瑜会疯掉。

严谨看他不说话，便继续说道：“我们都是有女儿的人，看到这个怎么能不动容呢？如果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想我也可能会像刘东林一样，想办法让自己的女儿复活。”

老杨看到严谨略带悲痛的样子，不由得有些陌生，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严谨的样子。自从他来到临江以来，无论遭受到什么样复杂、困难的情况，严谨总是一副坚毅表情，也许是多年的缉毒工作，见过的生离死别太多了，所以才会比其他人更坚强。老杨开口说道：“严队，我觉得你不会。”严谨诧异地看着老杨，等他继续说下去，“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说过，我们选择人民警察这份职业，就是选择了大公无私。我们不同于其他职业，我们掌握着生杀大权，一旦动用私情，便很难保持一颗公心，而一旦失去了这颗公心，那么冤假错案就会发生在我们的手上。严队，我一直觉得你的话很对，我想如果我是刘东林，即使再难受，我也会牢记自己首先是人民警察的身份，其次才是父亲的身份。”

严谨会心地笑了笑，说道：“没错，先公后私，人民警察是公，父亲是私。但是，有些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和发生在自己身上完全是不同的。毕竟我们都是感情动物，有时会被感情冲昏头脑。”

“没错，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谁也没法保证自己一定能做到。”老杨附和道，“所以我们警察才有回避制度，就是避免我们犯错。”

严谨接话说道：“对，回避制度既是为了让我们警察队伍更公正执法，更是保护我们公安干警，避免我们犯错。”老杨赞同地点点头。严谨拍了拍老杨的肩膀继续说道：“老杨，你是二十年的老刑侦了，也是有二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了，我相信你足够坚毅，对党足够赤诚，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按我们的规章制度来，听组织安排。”

老杨听到严谨的话，感到一头雾水，又回想今天队里的人对自己奇怪的态度，老杨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他看着严谨问道：“严队，发生什么事了？”

严谨说道：“你刚刚不是问我们今天去哪里了吗？”老杨盯着严谨的眼睛，点了点头。严谨缓缓说道：“我们去了河东大学附属医学院。”

老杨有些不解，那里有什么特别吗？突然，他想起自己的女儿杨越就是河东大学附属医学院的学生，自从上周五晚上两人通话后便再也没有联系。开始自己只是以为她在忙，现在回想严谨跟自己刚刚云里雾里的谈话，还有其他人对自己躲避的态度，老杨瞬间明白了。他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随后突然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发白，就像照片过度曝光一般，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颜色。老杨向后趔趄了两步，险些摔倒。严谨急忙起身，上前搀扶，老杨慢慢又坐了下来，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过了几分钟，老杨抓着严谨的胳膊问道：“严队，是真的吗？”严谨点点头。老杨顿时感觉天都塌下来了，他扶着沙发扶手，奋力站了起来，踉跄着退到门口的墙边，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严谨，“她在哪？”

“我带你去。”严谨搀扶着老杨说道。老杨跟随着严谨，不知方向的走着，此刻他觉得这栋建筑是这么的陌生，他已经分不清方向，周围的一间间办公室，也

不知是哪里。他期盼着严谨赶快带自己去，又担心严谨带自己去的不是自己想去的地方。他记得严谨好像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或许他搞错了，把别人当成自己女儿了，应该是有这种可能的。

时间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似乎又只过了一瞬间，严谨带他来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间，门口站着自己的两个徒弟，贺磊和汪洋，身后还有其他的同事，大家都远远地看着自己。老杨回头看着大家，露出了一个极其勉强且痛苦的微笑，他又缓缓的转过头，看向这间办公室门口上方挂的牌子——解剖实验室。老杨突然觉得双腿一软，险些摔倒，贺磊、汪洋两人迅速从两侧架住了他，老杨似乎想逃离，他感觉整个人如灵魂出窍一般，俯视着自己，也俯视着众人。

在两人的搀扶下，老杨终于还是迈步进了解剖实验室，看到白布罩在手术台上，老杨快走了几步。他尽力使自己站稳，左手缓缓地伸向尸体头部的位置，轻轻地拉起白布的一角。虽然尸体的脸庞已经浮肿，但是他还是认出了自己的女儿。顿时，老杨泪如雨下，瘫倒在了台前。他大张着嘴，发出干涸、嘶哑的低吼。法医秦清和严谨两人也上前去搀扶，却怎么也扶不起他。老杨瘫坐在地上，仰着头似乎喘不上气来，双手用力捶打自己胸部，嗓子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干吼。“老杨，起来。”严谨奋力的拉拽着他的肩膀。

“师父。”贺磊和汪洋两人强忍着泪水，努力搀扶着他。

9月27日

临江市公安局

严谨来到公安局局长齐国东的办公室，准备申请对老杨的停职。按照规定老杨作为临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是要避嫌的，所以这个案子需要交给其他兄弟单位来执行。而根据目前严谨的判断，这起案件很有可能是持续六年之久的三一四案的同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整个三一四案件都需要移交，这是严谨无法接受地结果，也是整个刑侦支队都难以接受的。

“齐局。”严谨站在局长齐国东的办公桌前说道。

“坐。”齐局长一边看着文件，一边挥手说道。

“齐局，我想跟您谈一下杨兴的工作问题。”严谨试探性地说道。

“杨兴？不是你提议让他担任你们支队的副支队长的吗？怎么还不到一个月就出问题了？”齐局长连续问道。

“不是杨兴有问题，是最近案子出了问题。”严谨解释道。

“什么问题？”齐局长说道。

“昨天在河东大学附属医学院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是杨兴的女儿，杨越。”严谨心情沉重地回答道。

“什么？杨兴的女儿？怎么回事？”齐局长被严谨的话惊到了。

“初步调查，上周五的晚上，杨越自己一人到学校的化学实验室做实验，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跟任何人联系过。直到这周一的上午，有学生到解剖实验室，才在实验室的冷柜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尸体被发现时丢失了部分器官，看作案的方式，非常像三一四连环杀人的凶手做得。”严谨说道。

听到三一四连环杀人案，齐局长不由的皱起眉头，这是他刚调任临江市公安局任局长时发生的案件，当时的刑侦支队长就是因为在这起案件中办案不力，才被调离了刑侦支队，所以齐局长对这起案件也是有些心有余悸。他严肃地问道：“这个凶手最近已经作案五次了吧？”

“是。”严谨紧张地答道。

“这件案子从市里到局里都在压着，原因很简单，因为破不了，担心引起不必要的舆论恐慌。但是，如果凶手继续这么猖狂下去，不仅你这个刑侦支队长不用干了，我这个公安局长估计也得挪挪地方了。”齐局长严肃地说道。

“我明白。”严谨点头应道，随后接着说道：“现在因为杨兴的女儿涉案，杨兴按规定必须要回避，所以为了保住这个案子的办案权，我想让杨兴暂时停职，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齐局长深吸一口气，思索着。现在案子还在市局压着，市里的领导对案子的进展并不清楚，如果一旦因为杨兴的问题，丢失了办案权，那这个案子可就压不住了。齐局长暗自点点头，随后问道：“案子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现场跟之前的几起一样，凶手没有留下太多线索。”严谨答道。

“没有太多线索？”齐局长重复道。

“目前的情况是，在学校的监控上发现一个可疑人员，目前还没有确定他的身份，还在查。”严谨答道。

“好。”齐局长冷静地说道：“从今天起，这个案子的任何进展，都要向我汇报。”

“是。”严谨严肃地答道。

“杨兴你就先让他回家休息吧。下午我们开个会，把事情定下来。”齐局长说道。

“是。”严谨点点头，出了齐局长的办公室。

严谨来到支队办公室，所有人都异常的沉默，严谨问贺磊：“老杨怎么样了？”

“已经送到人民医院了，需要住院休养一段时间。”贺磊答道。

“好。”严谨站到办公室中间，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他严肃地对众人说道：“从今天起，老杨就停职休息了。”听到严谨的话众人一片哗然，严谨用力清了清嗓子，众人渐渐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