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在内战,朝鲜在争储,大明在启动
在天山北面,雪还没化。但是“天山的眼睛”伊塞克湖却因为湖水微咸、南北又都有高耸的山脉阻挡的缘故,终年不冻。
一百多条河汇入这个有“热海”之称的高山湖泊,等到天气再热一些,冰雪融化,它的湖面还会大很多。
因为水只进不出,所以它的湖水微咸,人不能直接喝,也不能用来灌溉农田。但是牛羊牲畜,却更加喜欢这里。
在伊塞克湖的西边,吉尔吉斯山与中央天山北面的捷尔斯格伊阿拉套山的山口畔,还另有一个小湖。
而湖畔,是个名叫科什噶尔的地方。
经过了这里再往东,便是伊塞克湖谷地,从谷地东边的爽塔石山口再往北面,越过克特山,就能到达亦力把里。
亦力把里在将来有个中国人十分熟悉的名字,叫伊犁。从亦力把里到别失八里,然后南下到吐鲁番,再去大明的肃州,这条路是曾经繁荣无比的陆上丝绸之路。
如今,这条路却不兴盛了。
但今天的科什噶尔一带却很热闹。
大纛在风中晃动,大小帐篷围成了一个大圈,像一座可以移动的城。
而汗庭历经了多年厮杀的精骑精悍不已,虽然大多散于伊塞克湖的方向,但列好队伍充当仪仗和护卫的这数百,朝着西面的方向呈现出百战之师的气象。
俺答在前往议谈的地点。
“汉人皇帝当真为那个铁机器封了一个侯爵给工匠?”
他开了口,身边一个戴着黄色僧帽的僧人回答:“没错,这件事,去年大明天子的万寿大典上,整个北京的官民都议论纷纷。”
“你们吐蕃的使臣,见到的机器是什么样的?”
“冒着黑烟,轰鸣不止。没有牲畜拉动,铁轮在铁条上转动。”那僧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俺答的表情没有变化。
“依照我和甘巴的约定,如今汗帐下的蒙民,已经开始改信佛法。吐鲁番在我的牧场和你们的牛羊之间,这一次,还有已经信真主的叶尔羌。我从他们手里夺了天山北面的土地,热西德竟然找来了巴布尔的儿子卡姆兰。继承了巴布尔大位的胡马雍刚刚被莫卧儿内部的叛军击败,流亡去了波斯,看来卡姆兰也有新的想法了。”
看了看那僧人,俺答淡淡地说道:“弓马,商路,信仰,有许多问题需要吵。教法之争,只在最后。”
“大汗请放心,我明白。”在草原上传教多年的仁增贡布弯了弯腰。
“走吧。”俺答的目光重新投向西面,把无力感埋在心底。
八年多了,从离开丰州滩开始,他这八年多没有一天不在殚精竭虑。
战果自然是非凡的。从
热西德一边要抵御俺答,一边要安定内部。这么好的机会,就算草原骑兵往来迅速,却并不方便控制如此庞大的疆土。
兀良哈很乐于接手阿拉套山北面的土地,喀尔喀却不想离开如今的草场。
俺答知道那是为什么,大明在河套和宣宁,用鄂尔多斯部归顺的蒙民和他们做着生意。
而如果到了这西边来,吐鲁番从大明的西宁边市买卖的货物,却只会转手再卖给叶尔羌。而已是数年之敌的叶尔羌,又怎么会和汗庭好好相处?
俺答还不能逼迫过甚,若是倾全力灭了叶尔羌,唇亡齿寒的吐鲁番必定立刻像朵颜三卫一样躲到大明的怀抱里。
那样的话,明军从吐鲁番北上,还是能轻易切断这里与汗庭的联系。
何况俺答能倾全力灭了叶尔羌吗?宣宁的大明骑兵越来越多了,每年都会往北烧荒。
帖木儿之后,西域四分五裂。达延汗之后,汗庭四分五裂。
再往源头看,大明开国后,蒙元四分五裂。
昔日几大汗国,如今还不能拧成一股绳。
俺答看着前方和身后队伍间往来不断交换信息的哨骑,心里对那个汉人皇帝有些羡慕。
不管如何,他毕竟继承的是一个统一帝国的正统。而自己的起点,只是一方领主。
那个叫蒸汽机的东西给了俺答很不好的感觉,能代替马匹的机器,让他觉得靠马匹生存于世的草原部族恐怕将迎来灭顶之灾。
可这些危险,怎么向这些同样是成吉思汗后裔、同样是草原血脉的家伙讲清楚?
人到中年,俺答也开始渐失锐气。
那时候觉得,只要让他有了成为汗庭共主的机会,他也能像先祖一样一直打到更西面。奴隶、财富、工匠,什么都不会缺。
可是太遥远了。又或者,当年的成吉思汗身后,只有一个懦弱的宋,而俺答的身后,是一个噩梦般的大明。
又越过了一个小山包,俺答看见了下方河畔的营地。
三团泾渭分明的兵阵对峙于三个方向,那分别是叶尔羌汗国大汗的护卫军和吐鲁番汗国大汗的护卫军。再加上俺答麾下已经提早到达这里的三百人,河畔此刻旗帜飘扬,兵甲森寒。
“你们就在这里警戒。”
俺答抬起了手,身后的护卫军停了脚步,守候在这里,只分出五十最精锐的护卫簇拥着俺答往那里去。
河畔的营地上,叶尔羌汗国的大汗热西德目带仇恨,看着俺答的大纛缓慢移动。
在他身旁,还有一个年轻人。
这时年轻人望着远方开了口:“那就是篡夺了鞑靼汗庭大汗之位的俺答?”
“正是这个恶魔!”
热西德把目光收回来,看了看东边吐鲁番大汗的帐篷。
那里的满速儿,其实是热西德的亲伯父。
而叶尔羌汗国,也是从原先的察合台汗国之中分裂出来的。
昔年的察合台汗国更大。一百多年前,就是在这伊塞克湖畔,歪思汗与帖木儿作战中箭身亡,察合台从此分裂为东西两部。
而到了五十多年前,羽努思汗病亡后,东察合台又进一步分裂为东西两部。叶尔羌汗国,还是热西德的父亲建立的。
二十五年前,热西德的父亲与满速儿在阿尔巴特和谈,表面上还臣服于满速儿。
热西德又看回俺答的队伍:若是没有俺答,刚刚继位的自己只怕也要面对他那伯父满速儿的野心。
现在虽然有共同的敌人,可满速儿从来不愿意全力帮助叶尔羌,只是一边和汉人做着生意,一边用货物支持一下叶尔羌,让他们能和俺答僵持着。
满速儿不敢惹火上身,更害怕汉人从身后跑出来,彻底覆灭吐鲁番。
这都是九年前河套之战的余波。
那年轻人又开了口:“热西德汗,伱猜测俺答邀请你们到这里会谈,打着什么主意?”
热西德看着他,说的话却是旧事:“尊敬的卡姆兰汗,当年,我的父亲曾和你的父亲并肩作战。没有巴布尔大汗的收留,我的父亲不可能积蓄后来的力量,最终建立起叶尔羌汗国。不管俺答有什么主意,请和我背靠背。我看着北面和东面,而你如果能得到想要的财富和来自大明的武器,就能击败舍尔沙,成为莫卧儿真正的皇帝。”
这个年轻人是巴布尔的儿子,如今莫卧儿帝国皇帝胡马雍的弟弟。十一年前胡马雍继位后,就将他的弟弟卡姆兰分封在了莫卧儿的“龙兴之地”喀布尔镇守老巢。
可没想到,卡姆兰在另一个兄弟的支持下,强占了旁遮普省,驱逐了胡马雍任命的总督,最后还真的成了实质上的国中国主。
巴布尔是外来的入侵者,他很强悍。但他去世后,胡马雍面对的就是叛乱四起。
不仅自己的兄弟不帮他,还落井下石。前年,舍尔沙大败胡马雍,印度北面恒河谷的膏腴之地都被他掌握了,建立了一个苏尔王朝。一败再败的胡马雍逃回了喀布尔,竟被卡姆兰拒绝。不得已之下,胡马雍已经流亡到了西面波斯的萨法维。
这种情况下,从目前来看莫卧儿帝国已经分崩离析,胡马雍实质上已经不再有皇帝的实力和国土,仅留着个头衔。
于是卡姆兰有了野心。
虽然说击败舍尔沙很困难,但他还年轻,可以积蓄实力。
面对热西德,卡姆兰傲然说道:“热西德汗,你放心。俺答野心勃勃,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满速儿也老了,他该考虑一下将来。如果有你和我共同的支持,也许才能保证他的儿子能守住吐鲁番。如果满速儿还心存侥幸,那么也是时候恢复统一的察合台了。让穿越天山南的商路畅通,我会竭尽全力的。”
这件事对卡姆兰来说相当重要。
如果能够从大明得到源源不断的货物,扼有这个商路,那么萨法维那边也能逐渐倾向他。流亡到了那里的胡马雍,不能再让他回来。
而从商路得到的利益,也能帮他不断继续力量。只有光明正大地恢复他父亲曾经征服的疆土,那他才是更加令人心悦臣服的莫卧儿新皇。
这个时候,满速儿那边,他的儿子沙汗站在一旁。
“我继位为苏丹的时候,西北面,击败了你爷爷的月即别、哈萨克、吉利吉思这些人在马哈木伯父领地上有庞大的力量。西南面,是咱们的宿敌。不得已,我东迁到了吐鲁番。为了站稳脚跟,我夺了哈密。虽然失去了西面,让你的叔叔萨伊德在叶尔羌站稳了脚跟,但他还是要表面臣服于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时候,我们的东面是懦弱的大明。”
“是啊。那时候,我们和大明之间,哪里有真正的吃亏?萨伊德就不同了,他的周围全是敌人。”满速儿的眼神忧虑起来,“可是现在不同了。大明有了一个了不得的皇帝,连鞑靼都被击败了。丧家之犬一样的俺答,却在天山南北所向披靡。萨伊德去世的时候,如果不是俺答出现在叶尔羌,那是我重建真正察合台的最好时机。可惜……”
沙汗心情低落,说不出话来。
“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派你去为大明皇帝贺寿吗?”满速儿看着他。
“……帮助我们抵御住俺答,本来是符合大明利益的。”
“是啊。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