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擒贼先擒王
只带骑兵去东面与自己的儿子诺延达喇汇合,鄂尔多斯万户的战力能保存得最多。
但随后,将要冲破已经满是明军的丰州滩和大同北,还必须从大青山一带经过大明北征永谢布的大军侧翼。与此同时,鄂尔多斯万户的这么多族人,都只能被抛弃。
带着这边的族人走,儿子可以独自逃脱吗?
衮必里克没有花太多时间犹豫:“向阴山突围!”
明军不可能追他太久,诺延达喇渡过了黄河,明军必须分兵去围剿他。
衮必里克压着心中的悲痛大声高呼:“护住两翼,断好后路,鄂尔多斯不会亡!”
没有一个部族纯粹只是战士,必须要有族人。活下来的女人和孩子越多,部族将来的希望才越大。
随着号角和呼喊声,黄河边这广袤的方圆二三十里地进入最惨烈的状态。
“我们走不了了,快捆好帐篷,带好孩子!”
生存的本能与家族延续的本能在冲突,七八万的老幼妇孺如今已经减少了许多,而听到要往阴山突围的命令,许多老人取出了木矛,或者最后用来防身的弓箭。
严春生胆子奇大地挟持着衮必里克:“你东边的三万族人都降了老子,你降了,活得下去。你的崽子若还想救你,就看是老子的刀快不快,箭准不准!”
这次他在敌阵中,在马上飞驰。
整个战场,只有北面已经仅剩下两千余的大明骑兵在尝试减缓他们北逃的脚步。
但是,没办法再坚持下去了吧?
严春生也知道没办法再坚持多久了,带来的马匹口粮,已经耗完。
严春生的身后,特战营之外的骑兵被射中坠马的速度加快了很多。
第三箭,听到身边卫兵惨叫的衮必里克下意识地回了头,看向严春生时张了张嘴。
“再射!后五十步,前一百五十步!”
在冲锋号声之中,北部的大明骑兵再不节省马力,三千余人汇成一道洪流,径直往套虏营盘大队伍靠北的中间如同刀锋般切过去。
“废什么话?”严春生一夹马腹,“一边走,一边喊,让你的部下和族人都跪下!”
有勒勒车,有牛羊,有障碍,对特战营来说已经不是事,都凿穿过几次了。
差不多够了。
步卒的速度是赶不上骑兵的,但严春生一部所向披靡。他们先凿穿了套虏往西,然后又纵马绕了一个圈向东南,再次凿穿已经手无寸铁的妇孺之后却继续往北绕。
音色嘹亮的铜号,每个主将身边只有一支。
那可不是闹的。
严春生纵然是神将,当真能拦得住这么多一心逃窜的鞑子吗?
“我!鄂尔多斯的领主,汗庭济农衮必里克命令你们,放下武器,下马投降!”
他身旁其实还有卫兵,但是又倒下一个。
以他们的本事,以这个时刻再次立下奇功的肾上腺素飙升,人人都仿佛不可战胜。
虎蹲炮很重,但眼下到了决胜时刻,他们也只能留心脚下,不至于摔了,榨干身体里的劲勉强跟着军阵突进。
“先杀博迪,再擒衮必里克!镇安伯威武!”
但挡在严春生前面的套虏妇孺看得清他们身上的甲衣、看得清他们的面孔。他们没有武器,只会本能地让开。
巨大的混乱之中,唐顺之和朱麒带领的步卒在逼近。
衮必里克分在西面想要包抄的那队骑兵已经被炸懵,他们附近的族人更是恐惧痛哭中成了没方向的行尸走肉,整片区域乱作一团。
屁股中箭的衮必里克骑着颠颠马,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噩梦。
马撑不住了,他的兄弟也撑不住了。
以严春生的目力,看到了中间那条线前端的大纛,于是他眼睛一亮。
超过七成的套虏骑兵已经不再管后方的两翼,只留了少量去阻击唐顺之、朱麒的步卒。主力,只追着严春生麾下骑兵,希望彻底扫清部族北逃的路径。
“先杀博迪,再擒衮必里克!镇安伯威武!”
“下马!降!”
惊慌的牛羊四处冲撞,严春生看见了下意识往东北方向让的大纛,还有重新分叉来阻截他的护卫骑兵。
目前这种状况,就算杀了些头目,用处并不大。鞑子心里有两个清晰的目标:除去大明骑兵,北逃。
“后一百步!前两百步!射!”
他们也曾是部族的战士,只是已经老了。
特战营剩下的近七百骑再次提速,从西北的方向径直往东南方而去。看势头,是另一次凿穿。
还想逃的,截不住了。
相隔过于遥远,朱麒在东南面看不清,唐顺之也一时不曾注意到。
骑兵身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厉害的火器?
“济农小心!”
特战营的兄弟们知道老大喜欢听什么,也知道这时适合喊什么。
眨眼间,特战营的将卒们也不跑了,围着严春生绕成一个圈。
五百步,他搜寻着目标,一手扣着缰绳调整方向避过障碍,一手攥着弓。
无论如何,明军就这样尝试在套虏骑兵主力不曾崩溃的情况下,以三个方向总计万三之数向套虏军民近十万发起了合围。
冬天的雪地下,也找不到草喂马。虽然人不是铁打的,中间也都会有一些默契的休兵时刻,可以让他们宰掉一些伤了的马,煮了吃肉,可是这样下去也不行了。
一直以来,他们大抵只是像颗铁钉一样定在原地,隔远攒射。可是其中大约两三成的人,箭的射程和准头让套虏骑兵也感到恐惧。一个冲锋从外围滑过时,又只是其中大约两三成的人会把马速提起来,抵近追击。
他沉静地发出命令:“鞑子有退意了,往东北方向再抵近五百步!”
特战局从西侧再次凿入套虏大部队之后,一片火光中夹杂着血光,在一片区域密集地爆开,直如人间炼狱。
四百步,衮必里克胆寒地看着西北面那一支用箭开道的骑兵。如此多的族人乱阵中,他们速度不减。
但经过了这三轮,前面的妇孺已经彻底散开了。有些人舍不得家资,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劲,把勒勒车都拉开了一些。
俺答口中贪图享乐的他,多久没吃过这份苦了?
部将只来得及提醒他一下,从这中线也分出了一队骑兵往西北拦截。
“特战营之外,直接去套虏妇孺的里面射杀、造乱!其他兄弟,擒贼先擒王,还是找头目!”
悲壮是很悲壮的,但唐顺之也没忘了这千百年来边境汉民的苦楚。
求生的本能让已经听过数次这种嗡嗡声的兵卒们试图藏身马侧躲开,衮必里克也同样如此。
几百人的声音在嘈乱的套虏哭喊和呼啸声中不算什么,但是仅仅的百余步再不算远。
“喊出来!”
铜号早就有,唢呐就是一种。军中传声,如今新制也定了吹号冲锋,让友军知晓。
这次是更大规模的抛射,最后方不在严春生命令范围内的兵卒,各自点射着旁边人。而命令范围内的特战营兵卒,都咬着牙,一心把弓拉得满满的。
但他已经暴露了出来,他与严春生之间已无遮挡。
战场西面的阵中,唐顺之从望远镜里看着套虏营盘中冒出更多人拿着武器往两翼散开。他从这里看不见那些人的面孔,但看得出他们更矮小的、有些人很岣嵝着的身躯。
唐顺之不仅仅只是要击败套虏,还要在将来守稳河套、经营好河套。
然后,他们分出三百多人护卫在严春生旁边,其余人则开始去圈、去赶了。
此时,南面的套虏群中乱声四起。
而这一回,严春生不可能靠嘴炮让他们全部投降。
严春生出了手,迅如闪电间,前方冲出来护卫的虏骑将领面门中箭,被马又带出十几步才坠地。
严春生沿着西北方向再次凿穿了更散乱的北面套虏、射杀了一轮西面虏骑之后,双方已经擦身而过。
“督台,鞑子太多了,镇安伯那边顶得住吗?”
他的箭有多准,衮必里克已经深刻感受到了。
所以,他需要更多俘虏。城池、隘口、寨堡,后面的河套,还有许多防御工程要完成。
“博迪……也是你杀的……”
最后三箭搭在一起射出,严春生立刻大声用蒙古语大喊:“衮必里克已被生擒,降者不杀!”
“我后三十步,前一百三十步,抛射!”
“快过去!要救太原镇的兄弟!把最后剩的手榴弹都拿出来,等一下听我号令,往南面丢!”
严春生的眼里只有那大纛。
这一次,奔袭过程中仅出了一箭的严春生臂力尚在,他箭出连珠。
他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短匕,左右一划,就已经断了衮必里克两手的手筋。
陡然之间,轰隆隆的声响不绝于耳。
现在听到北面战场传来的铜号声,看到了他们行进的方向,唐顺之也毫不犹豫地下令:“徐千户,你的人留下阻击还未过河之敌。其余人,冲锋陷阵,分割套虏!”
在快速的交错中,找到虏骑的头目、点杀完成也有难度。
南部的套虏不知所措,北部的套虏并不关心身后发生了什么。
拼命的套虏,十分想要冲破北面这支顽强的大明骑兵。
衮必里克做出了决断,明军也要做出决断了。
特战营和朱麒带来的骑兵,一共已经只剩下不到两千。
现在,严春生这边的冲锋号吹了起来。
可套虏的数量太多了,还有几乎数倍的牛、羊、马匹。
然后,他们看得到的套虏大部队后半部分的妇孺们渐次跪了下来,像是草原上起了波浪。而许多骑兵,有的亡命北逃,有的则下了马。
攻破磴口时,他就已经见识过这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