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离在王昂的营盘四周走得很慢,看得也十分仔细。
蹲在地上黑压压的胡人俘虏,成片成片在低头在地上吃草的战马。
胡人的甲胄、衣物、骑弓、短剑也的分别码放的整齐。
再远一些,是战死的胡人被砍下的头颅。
眼前的种种无一不印证了王昂所讲述的经过没一处有假话。
王离悬着的心放下的同时,眼中的目光愈发明亮。
这是一场大秦有史以来第一场以百骑破数万的大胜。
王昂与这些骑士确实该被大赞与称颂,并且载入史籍。
但更让人欣喜的是,能够取得如此骄人军功是有方法的。
而这个方法传入全军后,这样的大胜将不会成为孤例。
尤其是大军不久后就要渡河与胡人再次开战。
有了这个法子会打杀得胡人几十年喘不过气来。
想到这,王离兴奋的握紧了拳头,并且目光下意识瞥了一眼给出这个法子的黄品。
略微思索了一下,王离将目光挪到了王昂的身上,“真是一场泼天的大胜。
不过军中的规矩你该知道,百骑打得爽利,不意味着你麾下守营的材官同样如此。
而且那五百更卒也算是归你统领,都该算在齐内。”
顿了顿,王离摸了摸短须,笑眯眯地继续道:“你报上个盈论的数目吧。”
“你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都打成这样还用得着你来在数目上照拂?”
王昂撇嘴不屑地回了一句,挥手让麾下拿过了计数的竹简过来,“我就吃亏些按二五百主来算。
兵卒共计千人,死九十一人。
斩胡人四千六百二十。
去掉抵消的九十一与野战斩杀两千方算盈论。
还有二千五百二十九磕胡首可算军功!”
放下竹简,王昂又朝着胡人俘虏与那些虏获努努嘴,“这些还没算呢。”
王离微微颔首,“勋爵上估计至少你要升到五大夫。
领兵上估计也会提升为军侯或是都尉。”
顿了顿,王离用商量的语气道:“但是我希望你做军侯先统领千人,领兵五千的都尉以后再说。”
王昂明白王离并不是故意要打压的意思,咧嘴笑道:“都听你的。”
“如此明事理,都尉之职是早晚的事。”夸了一句王昂,王离抬手指着那些虏获道:“有些时候心思活泛一些,不管是跟你出营的骑士还是守营的材官都是拼了命的, 这些摆出来的太早了。”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不容易。”
先是惊讶地侧目应了一声,王昂嘿嘿一乐儿道:“早就留出来了,哪能让下边的人寒了心。”
王离眉头皱了皱,“还有多余的虏获?这与暴首和降了的胡人数目对不上吧。”
王昂点点点头,“接阵直接斩杀的估计也就二千之数。
其余的都是胡人溃逃时被追杀,或是他们自己相撞而跌落马下的。
被马蹄踩得看不出人形的比比皆是,根本没法拼凑。
算不得军功就只能留下虏获了。”
不等王离答话,王昂朝着黄品那边努努嘴,“公子品到底该如何赏赐,我可是告诉他至少能赐发夫的爵位。”
“公子品?”
王离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对王昂摇头道:“一会儿说是白狄王,一会儿又喊公子,这可有些乱。”
转过身目光紧紧盯向黄品,王离脸色变得凝重。
手上无茧,脸上又如此娇嫩,可见平日被人侍奉的极为细致。
可这样的人却孤零零地入了秦地,并且还竭尽全力的帮着对付胡人,实在是有些说不通。
更重要的是这个胡人他自己都讲不清他到底是出自哪部。
听王昂的讲述,最初这胡人说自己是汉人,随后立刻改为华夏人。
而根据当时的状况,自称为汉人该是习惯使然之下写出的。
但是从来就没听过汉地这个地方,只有扫灭六国之前秦楚各自的汉中之地。
而想到楚汉中之地,王离眉头猛得一挑。
胡人自称黄姓,又自称为汉人……
转过身再次看向王昂,王离沉吟了一阵道:“能够有如此大胜,且你能保全性命皆仰赖于他。
咱们王家向来有恩必报,不过他的身世却始终讲不清,这有些难办。”
王昂以为是王离不想给黄品封赏,立刻急道:“大秦博取军功向来不分出身。
即便是那些刑徒于城旦有此大功也当得赏才对。
若是以此为缘由不赏,今后还有谁会为我大秦搏命。”
“你急什么,我话说完了吗?”
斜了一眼脸色涨得通红的王昂,王离低声道:“虽说他写的字极为简劣但也是会写,且又自称黄姓汉人。
我猜测他有可能是黄国王室之后,灭国后先被
楚人安置在了汉中。
随后不知因何缘由而流落到河南地与胡人共居。
你若是真想为他好,就暂且不要四处散布他为白狄。
你该知晓胡人与黄国后人的区别有多大。”
听了王离的分析,王昂猛得瞪大眼睛。
按照大秦国制,即便世代是秦民只要是普通的黔首出身又获取了军爵,但只要不是入不了大夫那级,始终都算不上真正出头,算不上真正的贵族。
而同属先前诸夏的黄国后人则一直都为贵族,不比秦王室立世短。
比仅此一人的白狄王要强上许多,今后再立有军功,将不再受到限制可以升到卿那一级的爵位。
以黄品第一次上阵搏杀就有如此才智与谋略,今后必定会居之庙堂名扬天下。
这让王昂惊愕过后,立刻无比欣喜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黄国后人的身世好,就按这个入籍筹算劳功。”
王离轻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你是谁,你说按这黄国王室后人算就要按这个算?
压着你先不升任都尉,那是因为咱们王家的家世,你早晚都能升上去。
旁人能与你一样?
黄品一旦认定黄国王室后人,那与庶人出身可是有着天壤之别。”
王昂脸上的喜色先是一滞,随后满是期盼地看着王离道:“你是北地大军的后将军,除了上将军就是你。
这军功又是你眼见着的,给定为什么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王离摇摇头,“这话以后少说,大秦以法立国,万事都有法度说了算。
这件事可不是我能定的,而且因为与你的关系,这件事情也不能由我来定。”
顿了顿,王离再次瞄了一眼黄品,眉头微皱道:“他像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身上的谜团太多。
如果只是假意归秦,今后是要出大麻烦的。
他定为什么籍上将军都难以定夺,恐怕要惊动陛下。”
看到王昂的面色又有些发急,王离摆手道:“不用再费口舌,只能这么办。
不过你说得有功必赏没错,入什么籍与定什么爵暂时定不下,但可以先按官大夫的爵位去赏赐。
这里为边地,他又独身一人,田宅给的再多他也没法耕种。
隶臣妾可以各赏五人给他。”
顿了顿,王离脸色一正,拍了拍王昂的肩头道:“先让他在军中做个士吏,不要让其领兵。
而且不想惹出麻烦,就先把人在军中给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