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造中都的民夫,数百人哗变。”
“斩首七名官差后逃入山中,干着打家劫舍的营生!”
徐达闻言,有些疑惑问道:
“几百个民夫叛乱,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吧。”
“大哥,你召集凤阳的府兵不就能镇压下去吗?”
“如果不成,我请奏陛下,从军中给你拨出三千人来。”
徐达不明白的是。
此时汤和一脸凝重,那紧张不安的样子,就好像天都快塌了一样。
可真要说起来。
数百名民夫的叛乱,根本不算什么。
这些民夫武装,一无兵器,二无铠甲,三无统帅。
若是汤和真心想要镇压。
恐怕只需率领百余名将士就能轻松解决问题。
只不过听到徐达这话,汤和微微摆了摆手,神情愈发悲楚道:
“天德,数百民夫的战力确实不怎么样,可他们本身就是民夫啊!”
“朝廷征调他们修建中都,按理说,这些民夫每月都有例银可拿。他们怎会放着安生日子不过,反而行叛逆作乱之举?”
“这.....”
被汤和这么一说。
徐达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的确,若不是日子过不下去,这些民夫怎么可能行叛乱之举。
他们当年,包括老朱在内。
不正是日子过不下去,才起兵反抗暴元的吗!
“大哥,你是说.....负责营造中都的官员克扣民夫例银?”
“不是克扣,是压根不发!”汤和强忍心头怒火,看向朱标继续说道:“民夫叛逃,盘踞山林只是其一。”
“凤阳当地的百姓,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悄悄逃往外地,沿路乞讨。”
“就连洪武三年,陛下迁往凤阳的两千多家江南富商,如今也逃走了七七八八。”
“殿下,此三个问题,足以证明如今的凤阳自上而下全都烂透了!”
见朱标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汤和心头微动,索性继续说道:
“凤阳有首民谣,臣斗胆转述给殿下。”
“汤伯请说。”
“民谣唱道:大户人家卖骡马,小户人家卖儿郎。奴家没有儿郎卖,身背花鼓走四方......”
随着汤和说完。
整个正堂之中,除了三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外,便再无其他半点声音。
半晌,徐达愤怒的同时又满是不可思议问道:“竟会如此!”
“朝廷每年可都给凤阳拨款数十万两啊!”
和不敢相信的徐达不同。
朱标沉吟片刻,看向汤和继续问道:
“汤伯,这首民谣可还有前半段?”
“这.....”
“汤伯放心,今日之事,侄儿不会告诉父皇。”
见朱标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汤和心下一横,沉声道:
“殿下所言不错,的确有前半段。”
微微一顿后,汤和眼中甚至带着几分湿润继续道:
“说凤阳,说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大户人家卖骡马,小户人家卖儿郎。奴家没有儿郎卖,身背花鼓走四方......”
听汤和说完,徐达脸色骤变。
下一秒,右手握拳,狠狠砸在面前的桌案上。
“真他娘的够劲儿!这不仅是骂陛下!这是把大明朝所有文臣武将都给骂进去了!”
“那些个官员当真是活够了!欺压百姓,竟然还逼的百姓卖儿卖女、背井离乡!”
“若是让陛下知道,那还得了!”
徐达本不是鲁莽之人,可他是愤青!
他最见不得的就是贪官恶吏欺压百姓。
最见不得的,就是百姓日子艰苦,卖田卖地、卖儿卖女。
特别是他军中不少将士的家人都在凤阳。
若是凤阳当真如此,他有何脸面再面对手下将士!
而且更让徐达接受不了的是。
这些贪官恶吏欺压百姓,最后百姓都把账算到了老朱头上,都算到了大明朝廷的头上!
见徐达起身朝门外走去。
汤和忙开口喊道:“天德,你要干什么!”
“我去禀告给陛下!”
“咱们爷们在前线出生入死,这些个文人狗子在后面赚的盆满钵满。”
“就是因为他们,百姓才会指着陛下的鼻子骂!”
“就因为他们,百姓才卖儿卖女,民不聊生!”
丢下这句话,徐达怒气冲冲朝门外走去。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皇宫。
请求老朱下旨,让他亲自处斩了这些个文臣文官!
可不等他走出两步,身后的汤和再次开口说道:
“这些贪官恶吏,不仅仅是那些文官。更多的则是原先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们!”
“嗯?”徐达当即一顿,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汤和。
只不过汤和却没看他,转而对朱标说道:
“这些勋贵也是聪明的很,他们自己不出面,却纵容家仆、副将侵占百姓田产。”
“太子,此次你惩治不法勋贵,只查了这些勋贵自身是否检点。”
“可是对他们的副将、家仆,却未曾仔细调查。”
“也正因如此,我才赶来京都,为的便是给你提个醒。”
“汤伯所言极是,是侄儿考虑不周了。”见朱标面色阴沉,冷声回道。
汤和轻轻拍了拍朱标的肩膀,温声宽慰道:
“老大,如今你惩治不法勋贵已经做的很好了。”
“至于他们的副将、家仆犯法,你也的确顾及不过来。”
“真要说起来,还是我们这些个老家伙给你添麻烦了。”
“汤伯说笑了。”
朱标叹了口气,挤出一抹苦笑后,低声说道:
“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
“一切均是侄儿这个太子未能明察,才让凤阳百姓无故遭逢大难。”
看着面前满是自责的朱标。
汤和心头一软,再次开口劝慰道:
“老大,你毕竟还年轻,协助理政也不过几年的时间。”
“不可过分自责啊!”
“嗯。”
知道汤和体谅自己,朱标微微点头,便也不再多言。
可半晌功夫,见朱标始终眉头紧皱,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汤和、徐达反而愈发担心了起来。
“老大,那这事儿是我呈报给陛下,还是......”
“不必,不必让父皇操这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