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忠毅伯.....”
毛骧低声喃喃,此刻心中更多的不是高兴,反而是担忧。
也是旁边的姚广孝小声提醒,毛骧这才回过神来,忙朗声谢恩道:
“臣!毛骧!叩谢殿下大恩!”
这一声臣,毛骧喊的极其用力。
既已封爵,既已入阁,他毛骧便彻底走进朝堂,走到了太阳之下。
只不过.......
毛骧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好像眼前有一万劫不复的深渊,而深渊之中还有一只食人巨兽,此刻正不怀好意,静静注视着他。
这种恐惧好似是出于本能一般,让他浑身都不由战栗了起来。
“退了吧!”
语罢,朱标转身便朝皇宫走去。
直到朱标离开许久,甚至就连周围官员也已各自散去。
毛骧却依旧呆愣在原地,久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恭喜 毛骧大人进位忠毅伯。”姚广孝满脸笑容,上前拱手祝贺道。“今后,在下要改称大人为忠毅伯了!”
听到姚广孝这话,毛骧精神一凛,环顾左右确定无人后,连忙凑到姚广孝耳边轻声道谢:
“下官得意封爵,全赖大人提点。”
“若无大人提点,下官定得不到如此赏赐。”
旋即,毛骧再次压低声音,愈发小声说道:“若姚大人不嫌弃,下官愿将百金转赠大人。”
“那如何使得.....”
“自然使得!”毛骧右手按住姚广孝的手臂,郑重说道:“若大人赏光,还请到醉香居小叙。”
没有给姚广孝拒绝的机会,毛骧拉着姚广孝便朝醉香居走去。
实际上!
毛骧一早便想来醉香居一游。
毕竟朝中武人多喜到醉香居,文臣多到杏花楼去。
先前他毛骧乃锦衣卫指挥使,文臣不容,武将亦不能容。所以无论心中如何羡慕,这醉香居、杏花楼,他都是去不得的。
可如今!
他毛骧已然被封伯爵,也算半只脚踏入武将之列。
所以自然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来醉香居品一品其中佳酿!
“小二,最好的酒,最好的菜,尽管拿上来!”
待上菜完毕,毛骧起身为姚广孝添酒的同时,愈发感激说道:
“处斩不法官员均是大人提点在下。”
“若无姚大人,便无如今的忠毅伯!”
“忠毅伯客气......”
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后,毛骧眸中闪过一抹焦虑,异常谨慎说道:
“只是姚大人。”
“今日之事,太子除未惩治韩国公外,就连大人你还有詹同詹尚书都被罚俸一年。”
“其他官员或罚俸半年,或罚俸三月,都有惩戒。”
“可单单,太子却赏赐了下官,甚至还给下官封爵,这是否.....”
“毛大人是怕成为百官众矢之的?”姚广孝语气随意,抿了口酒后似打趣般淡淡开口。
“自....自然.....”
即便毛骧依旧看不起费成仁等文臣。
可如今,他最在意的身份已不是锦衣卫指挥使。
他如今,乃是入阁官员,忠毅伯毛骧!
于朝堂之上,若是成为众矢之的,那些文臣三天两头弹劾,他毛骧也是受不了。
也是见方才还在百官跟前颐指气使,甚至连李善长面子都不给的毛骧。此刻竟满脸惶恐,甚至还带有几分恐惧。
姚广孝脸上笑容更盛,旋即似看笑话般随意摇了摇头。
“姚大人,下官是否要与费成仁等官员多多走动......”
“呸!”
话音刚落,姚广孝一口唾沫狠狠啐在毛骧跟前。
也是在毛骧不明所以,微微愣神之际。
只见姚广孝没好气道:
“你毛骧是何身份,用的着跟那些个腐儒文臣套近乎?”
“太子殿下准你入阁,封你伯爵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让你跟那些个腐儒文臣套近乎?”
“这.....”
“蠢货!”
姚广孝丝毫不给毛骧留面子,指着他的鼻子怒声骂道:
“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就凭你毛骧斩杀勾结世家官员的功劳,配的上伯爵之位吗?”
“锦衣卫本就是惩治奸佞,太子殿下不予你赏赐都是合理。”
“可太子不仅赏赐了你百金,甚至还给你封了爵!”
“而且还是忠毅二字!”
“毛骧!你可知道,忠毅这二字的分量!”
“这.....”毛骧顿了一下,旋即有些羞愧摇了摇头。
姚广孝见状,似恨铁不成钢般苦叹一声,旋即耐着性子解释道:
“忠者,危身奉上曰忠
,险不辞难。”
“毅者,英明有执曰毅,致果杀敌。”
“忠毅二字,远胜诚意伯之诚意二字。”
“忠毅伯虽是伯爵,可天家器重可见一般,饶是寻常侯爵亦不能比。”
“毛骧!你且问问自己,就凭你昔日之功,就凭你往日所行,配不配的上这忠毅二字。”
“这.....”
被姚广孝这么一说,毛骧瞳孔巨震,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先前只觉得伯爵之位,已是朱标破格拔擢。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忠毅二字的分量,竟如此之重!
要知道,早年刘伯温为老朱献策许多,大明开国之后方才封了诚意伯,位于众伯爵之首。
至于牛海龙,何真这些武将,也都是沙场建功,方才封了伯爵,而且还在刘伯温之下。
可他毛骧!
今日伯爵之位,竟在刘伯温等一众伯爵之上?
哪怕毛骧自己都觉得,自己多半是配不上这伯爵之位。
自己更是配不上这忠毅二字!
“姚老兄,老哥哥,下官当真惶恐。”
“求老兄同在下一并面见太子,求太子收回伯爵之位,最起码也要收回忠毅二字。”
语罢,见姚广孝不以为意,甚至连看都不看自己。
毛骧情急之下当即单膝跪地,开口请求道:
“下官嘴笨,不知如何开口。”
“求老兄同在下一同面见太子.....”
倒不是毛骧怕了费成仁等一众官员。
只是毛骧很清楚,德不配位,爬的越高摔得越惨。似他这般,有的是他跌落深渊的一天。
且不说如今他已经得罪了大半文臣。
若是让那些功勋武将知道,他毛骧靠着行酷吏手段,得到伯爵之位,还是凌驾于众伯爵之上的伯爵之位。
徐达、汤和这些国公老将或许不会说些什么。
可蓝玉、顾时这些武将,定然是看他毛骧极不顺眼。
要知道,顾时亲信副将孙虎,于落马河一役中斩敌十数人,力竭身亡,这才得了康安郡伯。
常遇春麾下牛海龙,于采石矶一役中率先登陆,这才得了陇西郡伯。
而他毛骧,不仅没有半分战功,更无半点良策,仅仅是依靠锦衣卫之威,斩杀了十几个勾结世家的官员,爵位便比那些阵亡的将军更高。
蓝玉、顾时看他不顺眼已是必然,这二位不抽刀砍了他,都是他们吃斋念佛心地仁慈!
“求老兄一同面见殿下,为下官言说.....”
“哼!”听到毛骧再次出声请求,姚广孝低眉俯视,此刻看向姚广孝的眼神中更多是鄙夷。
“你毛骧并非嘴笨,你只是单纯的蠢!”
“这.....老兄何出此言啊......”面对姚广孝的辱骂,此时的毛骧倒也不生气。
此刻他只想求朱标收回成命,好让自己不至于成为文臣武将的众矢之的,好让自己将来能有个善终。
可也就在毛骧满脸茫然之时,却见姚广孝清了清嗓子,旋即郑重说道:
“太子如此破格拔擢,乃是寄大希望于你。”
“乃是想让你毛骧,当一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