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刘伯温面色一僵,沉吟半晌后这才开口说道:“当以严治泉州!”
“不错!”刘伯温话音落下的瞬间,朱标挺直腰杆,朗声说道:“泉州百姓受商贾恩惠,便将朝廷恩义忘在一旁。”
“视富商好似恩主,为不义富商之爪牙。”
“助纣为虐,帮着他们欺压其他苦难百姓....”
眼看素来温和的朱标,右手甚至微微握拳,眼中更满是厌恶。
刘伯温又怎会不知道,朱标已然是下定决心打算严待泉州百姓。
刘伯温更知道,此时断不是他开口的时机。
可不知怎的。
刘伯温竟直接站起身子,似有些焦急般忙为那些泉州百姓解释了起来。
“殿....殿下,莫怪泉州百姓,他们.....他们也是受蒲家愚弄。”
“知恩图报!对!就是知恩图报!”
刘伯温似自语般重复开口,同时重重点头看向朱标。
“蒲家给予百姓恩惠,百姓定然想着报答。”
“虽....虽然这报答之法悖逆国法....”
“报答?”朱标目光如刀,很是平静的看向刘伯温。“这些百姓为的不是报答。他们求的,乃是蒲家给予他们更多金银财宝。”
“他们求的,乃是蒲家给予他们更大的权利,好让他们欺压先前和他们一般无二的寻常百姓。”
“今日蒲、周两家象棋对弈,女子被当众扯下衣物,现场百姓竟无一人怜惜。”
“受蒲、周两家哄骗是不假,可这些百姓抛弃良知也是真!”
“礼仪廉耻,全他娘的都给忘了!”
“脑子里就只有女人,只有钱。只有践踏比他们地位更低下的苦命人,才能得到快感!”
“这些渣滓不配当我大明百姓!”
“可...可.....”刘伯温一时激动,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朱标所说泉州百姓之状,乃人性使然。
他实在想不明白朱标为何会如此大动干戈。
他更不清楚,素来宽仁待民的朱标,此次竟然对泉州百姓发怒。
也是在刘伯温沉吟之际,只听朱标继续说道:
“让孤学着蒲家,给这些百姓施恩?”
“让孤与蒲家比比,谁施恩更重?”
说完刘伯温先前的提议后,朱标轻蔑一笑,很是厌恶说道:“以利事民,利尽恩绝!”
嗡~
此话一出,刘伯温只觉大脑一阵翁鸣。
苏明允(苏洵)《过秦论》曾言: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今日朱标对言,以利事天下万民,利益尽,则恩情绝。
斗米恩,升米仇。
即便刘伯温不愿承认,可这却也是事实。
若朝廷一直施恩百姓,但凡一日断绝,泉州百姓定埋怨不止。
“万里疆域,千万百姓,孤不可能榨干身上最后一滴骨血施恩百姓。”
“数万子民心向朝廷,为的也不该是朝廷给予他们欺压同乡的权利。”
“我大明子民心向百姓的原因,应当是朝廷给每个人,哪怕是奴籍奴隶,给任何一个人送去利益。送去太平盛世,亦或是盛世的希望!”
虽然朱标说出这话时,语气之中夹杂着愤怒。
可刘伯温却很清楚,此刻的朱标绝没有在震怒之下丧失理智。
相反!
这一字一句都宛若真知灼见,让他刘伯温隐隐看到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正在缓缓崛起。
大明子民,心向朝廷。
乃是因为朝廷给予百姓盛世之希望。
换句话说,朱标要的,早已不是朱家一家一性之天下。
朱标要的,乃是万千百姓心怀盛世希望之天下。
若朝廷不能给予百姓盛世之希望,即便是他朱家的朝廷,也没必要继续存在。
强压心头悸动后,刘伯温似大梦惊醒般,长长舒了口气。
他先前是知道朱标乃千古罕见之雄主。
可他没想到,朱标心头所图竟宏大到要给天下所有百姓盛世之景。
想明白这一切后,刘伯温神情庄重,当即跪道:“惩治蒲、周两家,更正泉州民风,当秦王主导,臣刘基不才愿从旁协助!”
似乎明白刘伯温的顾虑,秦王朱樉也随即跪在朱标跟前。
“臣弟愿领此职,定不负太子大哥所托!”
“不必,孤会亲自处置。”
“殿下.....”
抬手制止还打算说些什么的刘伯温,朱标收敛情绪后,温声说道:
“孤知你二人不愿让孤背上严苛待民的骂名。”
“可自打出了应天,苏州、杭州、台州一路,孤都在恩待百姓。看到被世家、富商欺压的百姓,孤也令朝廷多多施恩。”
“孤走了一路,施
恩了一路。”
“如今到了泉州,也到了此次南巡的终点。”
“孤当严苛一次,让百姓知道孤的底线在哪里。也该让百姓明白,哪里品行是他们拼命也要继续坚守的!”
语罢。
朱标走到门口,冲门外朗声喊道:
“沐英!沈世用!”
“标下在。”
“典兵!”
沐英、沈世用对视一眼,虽心中满是诧异,不过当即便也退出宅院,清点兵卒。
直到此时,刘伯温依旧不愿看到朱标背上苛待泉州百姓的骂名。
“殿下,先前重重殿下已然成为天下读书人敬仰之标杆。”
“泉州百姓的确应当严加惩戒,可不该由殿下出面惩戒。”
“臣刘伯温愿替殿下.....”
“诚意伯,孤有两个问题。”
不等刘伯温说完,朱标在身旁护卫的服侍下,一边换甲的同时轻声打断道:“一个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可最后做了一件坏事,便是原形毕露?”
“当然不是!”刘伯温坚决否认。
“那一个坏人作恶了一辈子,一天做了一件好事,那便是回头是岸?”
“这.....自然也不是。”
“那便是了!”朱标语调随意,似带着几分玩笑说道:“孤从应天出发,对待那些被世家欺压的百姓,处处施恩。”
“如今孤严惩泉州百姓,天下人是会认为孤无故苛待于民,还是会认为泉州百姓作恶极甚,饶是孤这个宽仁太子,亦不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