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狗血问题?
谢绪思索片刻,下笔的速度比答题快。
池愿百无聊赖等了一会儿,谢绪把纸条还给他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怒气。
池愿:“?”
他展开字条,就见谢绪的字力透纸背,明显情绪丰富,俨然写着——“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收别人的情书?我不会有这样的朋友,我讨厌渣男!!!”
最后一个感叹号画得巨大,占了半张字条。
被扣上渣男帽子的池愿拳头硬了。
谢绪的脑神经和正常人截然不同,抓重点的本事全耗在语文阅读理解上,他就多余问。
兜兜转转,池愿终于发现,他只能依靠自己。
放学铃响,他没等谢绪,简单说了一句“先走了”,一改平常慢慢悠悠的样子,飞奔出了校门。
不管沈修沅的反应如何,他都想见沈修沅。
要是沈修沅不在意,那他就努力,让沈修沅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在意。
如果沈修沅在意……算了,可能性太小。
当面前出现那扇高大的公寓门,池愿才发现,不管一路走好怎么自我鼓励,他还是难以避免地害怕面对。
人在做一件事之前,总会预设一个答案,有好有坏。
池愿心里的答案,是最糟糕的一款。
他觉得沈修沅大概会轻飘飘放下,借着情书调侃他。而他得带着假笑,一边假装恼羞成怒一边从沈修沅手里接过情书。
装了许多年,装混不吝扶不上墙的阿斗,装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到头来,还要装释怀。
池愿从脚底生出疲惫的枝丫,顺着四肢流通的血液,逆流向上生长,扎进心脏。
不论从身份,还是从年纪,他都不该喜欢沈修沅。
可沈修沅太好了,没人会对他这么好了。
没人会挡在他面前,剥开他的内心,不计回报地,为他挡去一切风霜。
池御锦对他的照顾,他看在眼里。也并不觉得池御锦和他有血缘关系,就理所应当为他付出。
可是池御锦和沈修沅不一样。
过往数十年的失望,要说没有生出任何隔阂,只不过是粉饰太平的假装。
但他总告诉池御锦,说自己不怨不恨,也不是撒谎。
池愿同样感激池御锦,感谢他能时不时拉他一把,让他在池家的这么多年,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他只是……很难再同他们亲近起来了。
池御锦是亲情,他可以靠赡养来回报。沈修沅是局外人,他找不到回报的方法,而他不想把沈修沅对他的好当成利益交换。
所以他思来想去,最后把沈修沅划进了自己的地盘。家人,朋友,哥哥,叔叔……都不足以放在沈修沅身上作修饰。
最初只是不想从沈修沅的世界里淡出,但慢慢的,不为人知的私心逐渐疯长,对沈修沅的情感就像慢性毒素,一点一点浸入内里,经过变质转换,他再也离不开、舍不掉。
右手放在金属门把手上,池愿发现,今早出门太匆忙,钥匙放在书桌上,他忘记带走。
没有沈修沅给的钥匙,他连公寓都进不去。
高端指纹锁与他无关,沈修沅没有给他更多权限。直到现在,他和沈修沅的联系还止步于短信。
本该如此的,这才是他们之间应该保持的正常关系。
为朋友家小孩儿提供住宿的好心人,和拖着行李寻求一处庇护的可怜人。
是他越界,肖想越界的触碰和爱意。
头顶的声控灯明灭,阴影挡住池愿侧脸。
相处那么久,沈修沅的为人处世,池愿再傻也能窥见一隅。
他笔直站在和沈修沅一门之隔外的走廊,忽然明白了傅昇。
爱让人卑微不自信,也让人忐忑不安、如履薄冰。
跨出一步之前,自我怀疑就足够毁掉他的心智。
池愿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
他从不觉得有优于常人之处。
可他不觉得,并不代表他就不是。
他有勇气忤逆压抑在他身上十几年的池家,又怎么会没有勇气为自己争一份喜欢。
池愿没有想过立马捅破窗户纸,任何事都需要缓冲。
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间,他才十八岁,他会有很多的时间。
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的性别恰好和他一样而已,并不是很严重的事情。
可以失败,可以重来,也可以不被理解不被接受。
少年的心意炽热而盛大,他无比清醒自己要什么,为此甘之如饴,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池愿曲起手指,敲了敲门,尾调扬起,惊动声控灯,冷白的灯光洒下,少年的眉眼早已恢复如常,“阿姨,我忘带钥匙啦。”
门开,玄关站着的不是阿姨,是沈修沅。
沈修沅扣着电话,开完门,抬手揉了一把池愿跑得乱糟糟的头发,悠闲
漫步回阳台。
池愿呆愣在玄关,热意偷偷爬上耳垂。
良久,他捂着发烫的脸,右手放在沈修沅碰过的发梢,用同样的力度揉了一下。
“嘭——”
池愿警觉抬头。
阿姨一脸呆滞,手里的锅铲落地,滚了两圈。
半晌,阿姨扶住承重墙,惊恐不安问:“小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池愿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着低头换鞋,沉默着捡起锅铲,又站了几秒钟,深沉道:“我最近学习压力比较大。”
他闭了闭眼,咬牙说瞎话:“其实刚刚是我的第二人格,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路过客厅倒水的沈修沅:……
电话另一头听力惊人,一字不落全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池御锦:……
最终,还是阿姨先缓过来,打破了这该死的氛围。
池愿从阿姨眼里看见了三分欲言又止,三分怜惜心疼,以及四分惊慌失措。
阿姨重重抹去一行老泪:“小少爷,你受苦了!”
麻木的池愿:“……”
忘了自己还在倒水导致水漫金山流了一茶几的沈修沅:“……”
远在国外有心无力一口烟呛得七窍不通的池御锦:“……”
阿姨心疼可怜的高三娃娃,挥手夺回锅铲,哒哒哒踏着步子往厨房跑,信誓旦旦要做一桌大补菜。
沈修沅脚背上滴了几滴水,他眼皮一跳,垂落的目光复杂地盯着流成一条小小溪流的事故现场。
池御锦语气飘忽:“我侄子终于被你养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