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吟如坐针毡。
裴明奕还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腰上,发现她衣裳都被汗湿了,又想拿凝香丸给她缓解。
这可是当着皇帝的面!
苏晚吟特别想告诉他,自己出冷汗不是疼,是怕。
“王爷,我不疼了,真的。”她甚至推了两下裴明奕的手,“凝香丸珍贵,不必···给我。”
裴明奕本就生气皇帝叫自己进宫,害他不能守在她身边,一想到那血淋淋的伤口他就暴躁难安。
这会儿又嫌弃皇帝把人叫进宫来,她都疼成那样了还得行大礼。
“那也没有你的命珍贵。”
他说得毫不犹豫,还有浑身写满对德庸帝的不满,都让苏晚吟倒吸凉气。
果然,德庸帝觉得入口的茶水都发苦,冷不丁道,“是不是朕在这儿碍你的事?”
“儿臣不敢。”
德庸帝懒得看他那敷衍德性,锁着眉赶人,“滚滚滚,出去凉快会儿。朕有话问她。”
“有什么话问儿臣就行,她有伤。”
德庸帝到底没忍住,抓起一根狼毫笔丢过去,见裴明奕立马挡在苏晚吟前头,他一挑眉,“再不滚,朕现在就下旨让她和程时安完婚!”
裴明奕这才心不甘情不愿退下,出了正殿还回头嘱咐苏晚吟,“本王就在外头,有事叫我。”
德庸帝心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个混账玩意儿?跟几辈子没见过个女人似的!
他一走,暖心阁总算清净了。
苏晚吟自觉起身静立一侧,德庸帝苍老的目光垂下,又再次扫过去,脑中想起一句“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十三四的姑娘,一身病态,却难掩骨子里的清雅冷寂。
这容貌身姿确实拔萃,配那混小子还算勉强。
不是,苏晟那蠢货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来?
“你母亲是···”
苏晚吟不卑不亢,“清河林氏。”
德庸帝颔首,“你曾祖父林文清是景帝年间一品内阁大学士,这些年皇子们临摹的字帖还都是他的。”
虽然自林文清后,林家再无男儿入仕,商籍也次了些,但朝廷年年收回来最多的那份税利是苏晚吟舅舅的。
身世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她的婚约···
德庸帝蹙眉,“朕召你入宫本该赏你为老四挡下一刀。只是你有婚约在身,不该招惹老四。”
苏晚吟和裴明奕的事,皇帝本也不想多问,前几次裴明奕做的决定也足够让他放心。但她能为裴明奕挡刀···就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女人。
老四的性子他知道,念旧、固执,还一根筋。
苏晚吟察觉到来自帝王的压迫和审视,双手不自觉握紧,喉咙也有些干,“臣女此次受伤,皆因程听澜指使两个来历不明的人扮作家奴毁臣女容貌。”
“臣女不会嫁给程时安,请陛下准臣女解除婚约。”
苏晚吟来之前根本想象不到德庸帝如此宠爱裴明奕,能放下身为帝王的威严冷酷,像寻常人家的父亲一般和儿子拌嘴。
因而她生了侥幸,希望皇帝能因为裴明奕助自己一臂之力。
可惜德庸帝双眸微眯,脸上浮起苏晚吟根本想像不到的危险,“罚程听澜一人就足够,和程时安有什么关系?你失踪一夜,程家的态度无可挑剔。”
“非大错,朕不会下旨解除婚约。就算老四喜欢你,也不行。”
苏晚吟失望,不敢辩驳。
“程家是贵妃母家,程时安是太子表弟,朕不管你缠着老四有什么目的,若因你导致太子和老四起了冲突···”
德庸帝低沉的声音如大山压着苏晚吟脊背,让她不敢也不能喘息。
“朕就让你真的失踪,并且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找回来。”
苏晚吟脊背发寒,伤口的血都仿佛被凝固,只剩深深的恐惧和绝望般的疼痛,“臣女不敢。”
裴明奕在门外晃悠,像有意无意提醒皇帝她还受着伤,德庸帝哭笑不得,“你就算有本事让程家退婚,也没资格做晋王的正妻。若不能退婚,早些与老四断干净。”
“你毕竟救了他一次,朕不想做得太难看,明白吗?”
苏晚吟从暖心阁出来,心里苦涩,见着裴明奕却莞尔一笑。
他大步过来将她扶稳,远远看了眼龙椅上的德庸帝,“去本王从前住的清宁宫歇歇,用过午饭再送你回去。”
“不合规矩。”
苏晚吟低头,咬牙撑着身子,尽量控制自己想靠住他的念头。
裴明奕脸色一暗,“你不需要考虑规矩。本王让你歇你就歇着。”
苏晚吟心里又软又暖,“我···”
话还没出口就被裴明奕打横抱起,她心跳顿时加速,苍白的脸颊唰地红了一片,“王爷,别这样···快放我下来。”
裴明奕勾着笑,像是故意做给德庸帝看,“我腿脚不好,你别乱动。再说伤口要是恶化了,你就别想出宫了。”
苏晚吟把脸埋在他脖子里,头一次在他身上没闻见龙
涎香,而是滚烫如青草般令人心动的气息。
“这、是在皇宫,求你了···”
她快哭了,真怕一会儿德庸帝就派人把她暗杀了。
裴明奕笑得更大声了。
待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外,德庸帝咬着牙,“这王八蛋许久没跟朕对着干了。他就是嫌朕驳回了问罪程家的折子,他故意的!”
姜公公心里打鼓,脸上陪着笑,“王爷就是小孩子脾气,没准待会儿自己就想开了。”
“在朕面前抱人家媳妇儿,他倒是会借朕的势!待会儿贵妃来了,朕说什么?啊!”
“圣上放心,奴才一定让下头的人管好嘴,不会惊动贵妃娘娘的。”姜公公一个劲儿安慰。
“都把人带回清宁宫了,你能堵得住所有人嘴吗?”德庸帝倒也不是真生气,就是烦躁,“他是一日不做些离经叛道的事就浑身不舒服么。”
姜公公等他数落完才低低道,“圣上,外头的人都怕晋王,宫女远远见着都想绕路,难得苏小姐能不顾自己生死为王爷挡刀。”
“您瞧瞧,王爷多久没笑那么大声了。”
德庸帝揉了揉眉心,“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