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飘飘一句，让苏晟盛大的宴席变成了一场闹剧。
连带作为安南将军的颜面也碎得七零八落，轰动全城的纳妾，纳得却是一个暗娼妓子，还被人当众认出！
苏晟不愿意相信，可一直拉紧柳氏的手已然松了力道。
柳氏如坠深渊。
今日看林氏颜面过来的几位夫人早冷下脸，“这样的贱婢也值得苏府拟帖子邀人？”
“当我们是什么人，竟与下流之人同台。”
“林夫人，咱们多年交情，苏家太让我寒心了！”
“苏将军抬举个烟花女子，恕我侍郎府不能苟同，告辞！”
几位夫人愤然拂袖而去，林氏还陷在震惊里，又见自己在京城多年维系的关系也要因此崩塌，只能忍着头晕上前，“放肆！是谁让你们来污蔑将军？”
她把维护苏家刻在了骨子里，这种时刻还想着为苏晟弥补。
苏晟恍然，见苏晚吟和林氏都站在自己身前，喉咙发紧，红着眼，“他们定是蛮夷奸细，处心积虑害我！”
“说！是我哪个手下败将让你们做这等下流之事？”
若佩剑在身，他此刻早在两人身上捅几个血窟窿了。
那人神色坚定，丝毫没有畏惧，“此事千真万确，暗娼馆虽烧毁，可附近的人家都在，不信你们可以去镇上问！”
另一人亦是目光恳切，“无名镇的户籍必然有她的名字。我们原本以为她也死在那场火里，可有人在军营附近见她出没，后来才知她跟了苏将军，我等为了活命才不敢乱说。”
苏晟怒焰淘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胡说八道！”
林氏手脚发软，难怪苏晟要花钱给柳氏办假籍，还不惜拿晚儿去讨好顺天府尹！
她林湘循规蹈矩这么些年，竟不如个卑贱妓子！
苏晚吟眼疾手快将林氏搀稳，还差最后一把火，只要证实这两人所言属实，柳氏这辈子都别想在将军府翻身。
她再次望向裴明奕，他紫袍金冠坐在步辇上，眼尾勾着戏虐而狠辣的笑，见她看过来才微微收敛了些。
“此事尚未定论，烦请王爷彻查，还姨娘一个清白。”
裴明奕眸光意味深长，“锦衣卫办事，就是蛮夷皇帝床底塞了多少银子，也照样能挖出来。”
柳氏身子一颤，终于晕了。
向来把她放在第一位的苏晟竟没扶她，而是冲下来朝那两人挥拳，“我杀了你们！”
“苏将军！”锦衣卫挡下他一拳，冷厉目光在瞥到一旁苏晚吟时，口吻缓和了三分，“王爷面前动手不太好。”
苏晟只觉胸口快炸了，极力忍着，“我杀奸细有何不可！”
他灌注内力于掌刀，饶是如此，也未能让锦衣卫后退半步，再大的怒火都抵不过绝对实力的压制。
苏晟心弦一震，被火气冲昏的头脑刚刚清醒了些，就被裴明奕又浇来一头凉水，“呦，今儿是苏将军大喜日子，哪儿能让你亲自动手。”
“你放心！不出三日，北镇抚司定给苏府个交代！”
晋王带人离开，一步三回头往苏晚吟身上看，她只好一个劲儿往奴仆身后躲，前脚刚进门槛，就听到裴明奕一长串爽朗笑声。
像风动玉石铃铛，她也忍不住心头一片轻快。
按她原本计划，那二人只需装作普通百姓路过苏府认出柳氏便可，不过想起方才苏晟要杀人的样子，她还有些怕。
今日若不是锦衣卫，若不是裴明奕带着伤过来，恐怕没人能挡住苏晟。
*
内院宾客也只剩程夫人和蒋蓉。
林氏站都站不稳，张妈只得扶着先回房歇息，柳氏也被冯妈妈带回翡翠院，苏晟碍于程夫人的面，草草吩咐苏晚吟，“好生招呼程夫人。”
说完，自己也跟着去了翡翠院，看样子他要等柳氏醒了问个明白。
苏晚吟对程夫人行礼，“招待不周，夫人见笑了。”
程夫人还没见过这样不靠谱的事儿，她都怀疑苏晟在边关是怎么领军的？老侯爷指望有了苏家如虎添翼，这倒好，时安免不了要被议论有这么个混账岳丈！
程夫人脸色难看，却还安慰苏晚吟，“这样也好，外头对你不好的议论也能不攻而破，他们只会疼惜你和你母亲。”
苏晚吟没说话，程夫人拍拍她肩膀，“别多想，后日随时安出去，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呵，究竟是想让她躲风头，还是让程时安躲？
程夫人才走，里头苏照意就哭了起来。
原是先前还十分关心她的蒋蓉在得知柳氏是烟花女子后，满脸嫌弃推开了苏照意，还不停地用帕子擦手，好像挨着的不是苏照意，是什么恶心东西。
苏照意要辩解，蒋蓉逃瘟疫似的出来，见着苏晚吟也是十分厌弃，“真恶心。”
苏晚吟挑眉，“这才一会儿，蒋小姐怎么又不喜欢给人当姐姐了？不是你说她再差也是正经将军府小姐了。”
“你把她从尘埃里拉起来，就为了捅这一刀？我还以为蒋小姐将心比心，是个良善之人呢。”
“你···”蒋蓉方才没说过她，这会儿更是气得脸颊一鼓，“哼，我没你幸运，能和娼妓之女做姊妹。程家让你这样的人进门真是倒霉。”
说完又回头恶狠狠看了眼满脸泪痕的苏照意，“真是晦气！”
“一口一个程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程夫人女儿。”苏晚吟也还她一脸嫌弃，“蒋小姐慢走不送。”
“对了，跑两步兴许还能追上程夫人的车。”
蒋蓉一个趔趄险些被台阶绊倒，苏晚吟毫不客气笑出了声。
满院彩缎红绸成了最好的讽刺，苏晚吟看着跌坐在地绝望落泪的苏照意，仿佛看到前世母亲被冤枉时，无助哭泣的自己。
这一刻，她方觉死掉的那个苏晚吟真正活了。
“大、大小姐，菜品都做好了，这可怎么办？”厨房昌伯连围裙都没脱，满院子跑了半天才遇见苏晚吟一个冷静的主子。
“食材都是顶好的，丢了可惜，府里自己人吃不完，好多东西也不能放到晚上。”
采购食材用去的银两，苏晚吟心中有数，她揉揉太阳穴，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拿去城门口施了吧，也算为苏家列祖列宗积德。”
昌伯也没反对，转身就吩咐厨房的婢女婆子收拾。
丰盛的饭食足足施了一个下午，别说乞丐，许多寻常百姓闻言也去排队，一传十，十传百，苏晟纳了个妓子的事很快连街上的野狗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