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奕一身戾气，手里的剑还滴着血，黎亭说的每个字都精准踩在他想杀人的底线上，任谁看了都心生畏惧。
黎亭沉沉吸了口气，挑衅地冲他笑着，弯腰又对苏晚吟道，“瞧瞧，王爷这是做给你和别人瞧的。”
“要真把姑娘放在心尖上，怎么就留两个锦衣卫带你回城？”
苏晚吟远远对上裴明奕的桃花眼，深沉冷厉的眸光里浮着一丝专属于对她的温柔和忐忑。
苏晚吟心说怕什么来什么，到底还是成了两军对峙的一根弦。
无奈叹了口气，她冷静道，“公公错了，是我让锦衣卫回去找王爷的。”
黎亭诧异了一瞬，旋即又捏住这一点，遗憾地摇摇头，“苏小姐痴心错付喽。”
不等苏晚吟反应，裴明吟倒先露了紧张，带着薄怒道，“黎亭！你这些人根本不是本王对手，太子调你来此截人，实则是让你背黑锅。”
“你这些年为他当牛做马，才是错付了。”
苏晚吟在黎亭手里，裴明奕不敢冒然动手，心里越发憎恨太子。
黎亭眼底闪过一丝落寞，面上狠戾却丝毫未减，“能为主子尽忠，黎某人求之不得。”
他目光越过层层锦衣卫落在山坡一辆马车上，幽幽道，“车
里坐的是太子妃？王爷可真够长情，她都嫁给太子这么多年了，还为太子诱你入局。这么个···女人，王爷还肯为她涉险，不知道苏小姐心里会怎么想。”
黎亭的眼神来回在裴明奕和苏晚吟脸上瞧，生怕天下不乱。
裴明奕越是目光如刀，他反而越是得意。
苏晚吟眼睛亮晶晶的，裴明奕也不知那是不是泪光，喉结动了两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柔和，“晚儿，不是他说的那样。”
“他是存心想离间你我。”
苏晚吟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露出这种有口难言的焦急，原本不想遂了黎亭的意，可眼下却又忍不住想问，“我不听他的，我听王爷说。”
裴明奕嘴唇干燥，接连舔了几下，俨然内心不安，“她、她与本王···”
从前他确实和周静桐有过生死不离的诺言，现在···
“本王现在只喜欢你一个。”
裴明奕目光坚定注视着苏晚吟，每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可是，她淡然冷静的神色像一堵无形的高墙，让他有种再怎么样都难以跨越的错觉。
黎亭阴阴笑出声，“王爷喜欢苏小姐，却见不得太子妃受辱，舍下苏小姐一人走山路，自己折返回去
进太子爷的圈套。”
“王爷喜欢苏小姐，去岁怎么就把最后一碗花生酪送给了受伤昏迷的太子妃，可怜苏小姐那一晚身上不舒服，水米未进，硬是没等来花生酪。”
“王爷喜欢苏小姐，怎么能当街丢下苏小姐，就因为太子妃落了水。宫里有的是太医和药材，您着什么急呢？”
“还有，您给苏小姐的头面衣裳，哪一个不是照着太子妃从前的喜好？”
黎亭一口气质问下来，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冷风迎面吹来，苏晚吟后心一阵发冷，睫毛如被雨水打湿的碟翅，无精打采落下去，裴明奕眼里的光也跟着没了。
他眉头紧锁，情绪也有了些波动，开口却道，“黎亭，你这么说，本王倒无所谓，可丢脸的却是你的主子。”
黎亭嗤笑，“咱家都走到这一步了，天亮前总归是不能活着走出碧鸿山，有些事自然得让苏小姐知道。”
“苏小姐，你对程家少爷也不过是中规中矩的仰慕，对晋王殿下可是豁出名声和生死的喜欢，他这般把你当个替身养着，你就甘心？”
黎亭抓着苏晚吟后脑勺的头发逼迫她抬头，发丝的拉扯令她疼痛地蹙着眉，不得不再次目睹裴明奕满脸的紧张。
怎
么能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我不介意。”
轻飘飘四个字，却恍然有种碧鸿山都颤抖的错觉。
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看过来，见她唇角抿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像蜻蜓点水似的，不留半点痕迹。
黎亭一肚子话卡在喉咙，他还等着苏晚吟哭闹指责，晋王无法收拾烂摊子的场景呢！怎么会有女人不介意心爱之人把自己当替身？
苏晚吟身上冷得厉害，脸色有些苍白，若非她早就知道这件事，若非她早给自己足够的时间想清楚，今日还不知会露出怎样令人厌弃的嘴脸来。
而最觉得透心凉的莫过于裴明奕。
这一刻，她眼里微弱而冷漠的光让他之前所有的紧张不安都成了笑话。
她不在乎。
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
裴明奕眼里的痛系数传递给苏晚吟，她漠然移开视线，“王爷喜欢谁是他的权利和自由，我没办法控制，也不想控制。”
“公公今日扣下我，若就是为此事，那您算白费心思了。”
黎亭审视了好一
会儿，见苏晚吟果真没有半点惊讶伤心，念头一转，又咯咯笑出声调侃起了裴明奕，“也不算白费。”
“瞧王爷这表情，敢情伤着的人是他了。”
裴明奕握剑的手青筋凸起，目光也冷得像冰山雪海，“黎亭，你听见了。她不过也是哄着本王玩儿，你捏着她的命阻止不了本王。”
音落，锦衣卫齐齐拔刀。
北大营士兵面面相觑，迟迟没动兵器。
净军被逼着拔刀站在锦衣卫对面，还没动手就一个个面露恐慌，瑟瑟发抖。
黎亭阴冷的面容终于露出惧意，他从袖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苏晚吟颈侧，稍一用力，刀刃边缘就见了红。
裴明奕眼里的担忧已在苏晚吟说出那四个字时消失殆尽，此刻黑如墨汁，沉如深渊，一点点希冀都不给人留。
他缓缓抬手，修长的手指只要一动，锦衣卫势必要杀个痛快。
黎亭呼吸急促，“王爷这是下定决心要舍了苏小姐？”
苏晚吟这会儿心里也打鼓，只道，“王爷哪次因为我犹豫过，公公都知道他心里最重要的人是太子妃，何必再问。”
像是为印证她的话，裴明奕连看都没再看过她，直勾勾盯着黎亭，“替身没了可以再找，拿下黎总管能问的线索不比她值钱多了。”
纵然早有了思想准备，可听着冷若寒冰的字眼从他口中说出来，苏晚吟还是觉得心脏像被人揪住，痛得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