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吟陪林氏用午饭,心里惦记与裴明奕说好今儿早些过去,怕他不打招呼又过来,着急都写在了脸上。
林氏咳了两声,苏晚吟即刻回神,“母亲,温大夫有没有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好?”
自打她挨了一刀,林氏的身子雪上加霜,虽然张妈和青玉都瞒着,可苏晚吟每次来心里都有数。
林氏摆摆手,“不妨事。病去如抽丝,多养两日就好了。”
“我听张妈说你在外头置办了园子,与程家退了婚就要搬出去?”林氏尽管强忍,眼圈还是红了。
“母亲不要多想,我其实是嫌柳氏和东院消停不下来,出去躲懒儿。”苏晚吟想叫林氏一块儿出去,可又怕连累母亲被人数落。
她不在乎名声,林氏却是放不下的。
“晚儿,我这几日总懊悔,操持十年的苏府毁了便毁了,却没能给你多留两个选择。”林氏哽咽,“晋王他对你真的好吗?”
“外头关于他的传言···”林氏欲言又止,“罢了,娘看男人的眼光差,晚儿信得过就好。”
苏晚吟将额头抵在母亲手背,眼眶一阵酸涩,“母亲。”
林氏这样看重规矩礼仪乃至生前身后名的人,得有多大勇气才能接受她这般惊天动地的折腾。
可偏偏她又是才知道裴明奕把自己当替身,就算想哄骗母亲都说不出口。
林氏担忧道,“晋王是得宠的龙子,陛下对他寄予厚望,你的身份差了些,不过没关系,有你舅舅在,大庸的人总得高看你一眼。”
“娘最担心的是,晋王和太子、宋程两家积怨已深,陛下多年来维持两边势均力敌,互相制衡,但两家早晚有一番争斗。”
“苏家投在太子门下,你父亲手里有兵,太子不会轻易弃了他。你若跟了晋王···”林氏深色凝重,显然不敢细想苏晚吟后头的安排。
可不得不想。
苏晚吟没回答就是默认了。
林氏叹了口气,“你且放手去做,不必担心母亲。林家根基深厚,你舅舅又富甲一方,即便最后晋王败了,你我也有余地。”
“我没想牵连舅舅。”
林氏莞尔,细细摩挲着苏晚吟眉眼,“娘知道,晋王若真心待你,自不会让你涉险。我的晚儿自幼虽有父亲和夫君,可他们眼瞎心盲,无人疼你。老天有眼,原是晋王在这儿等着呢。”
从林氏房中出来,苏晚吟心上如压了千钧重石。若母亲知道她和裴明奕互相利用,知道她为了报复父亲和程家,把一辈子都搭上,该有多伤心!
走一步算一步吧。
苏晚吟马不停蹄往雪园赶,不想半路被锦衣卫同知雪境拦下。
雪境额角的伤还没褪痂,按道理不应该当值,苏晚吟见他神色戒备,心下一紧,“怎么回事?”
“苏小姐,王爷在凤洲有处园子,过两日正是凤凰花开的日子,王爷命属下护送您先过去。”
雪境面无表情,可言辞到底有些急促,“那边儿什么都有,苏小姐跟家里说一声便随在下出发吧。”
苏晚吟下意识抓紧车帘,“出什么事了?王爷在哪,我要见他。”
雪境低着头,“王爷处理好宫里的事就会去找您。”
苏晚吟蓦然觉得身体僵硬了,跳下马车时膝盖还打了个弯,她不知道自己脸色有难看,只知道浑身在渗汗,再张嘴时喉咙也特别干涩,“今日朝上了结刺客的事,是不是不顺利?”
雪境神色微有异样,似是没想到王爷跟她说的这么详细。
苏晚吟不知道具体,但直觉很麻烦。否则裴明奕何必着急让锦衣卫送自己出城!除非他怕护不住自己?
“与我有关?”
苏晚吟鼓起勇气抓住雪境的刀柄,希望冰凉的触感能让自己冷静点,至少不是颤得站都站不稳。
雪境仓皇退后半步,她又逼过来,“是不是陛下要杀我?”
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别的能让裴明奕不得不送她走的理由。
雪境拗不过她,怕她再猜下去又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只好认输,“不是。严家人当堂翻供。”
翻供?
“王爷本已拿到严家和东宫来往的证词,朝上太子不认,要求对质。不想严家人直说是被王爷屈打成招。”
“原本各执一词,王爷的处境还不算麻烦。可严家说起派人刺杀小姐一事,是因严太傅被王爷冤枉。”
雪境的声音带着种阴柔,听起来让她脊背发寒。
苏晚吟猛地想起上次在诏狱见到的那两人,颤声道,“因为严如?”
雪境藏起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点点头,“当时严如不知道苏小姐身份,以为是哪个馆子里的人,觊觎小姐,并多次在大庭广众下说辱没小姐的话。”
“太子的人指证王爷因小姐动怒,为一己私怨冤枉严家。”
苏晚吟心里清楚,正如裴明奕不管拿什么理由做事,背后针对的都是太子和程家。太子又何尝不是?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了那个理由。
她舍了程时安,程
家立刻就报复回来了。
“当初证据确凿,严家是圣上亲自发落的,怎么能怪王爷?”她反问一句,试图控制自己不安分的心跳。
雪境却道,“证据自然有,但锦衣卫最忌讳参杂私怨。这点事陛下并非不能忍,但拿到朝堂上,让陛下怎么忍。”
“不止这个,上次苏小姐进宫,太子妃替程家为您道歉。”
苏晚吟闻言又是一阵眩晕。
“有宫人作证,您在王爷面前冤枉太子妃···王爷才孤身一人送太子妃回宫,不知对太子妃说了什么,隔日太子妃便发烧昏迷不醒。”
雪境说完这话还是没藏住眼神里对她的不满。
王爷和太子妃本就是禁忌,非说太子妃是因王爷几句话生病未免有些假,可若一并用来证明裴明奕对苏晚吟与众不同,就成了不得不让人信服的理由。
苏晚吟已然有种天塌地陷的错觉,雪境似是没看见她在强撑,继续压下最后一根稻草道,“其实严如死的时候,您和王爷的事还没人尽皆知,更没有决定性证据。但坏就坏在程小姐呈上了一副月牙形的独山玉耳坠。”
苏晚吟趔趄倒退两步,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