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吟其实从未真正看透、了解过裴明奕。
他对自己的好或不好，从来都像是兴之所至。
“怎么这么看着本王？”裴明奕靠过来，轻轻抚上她脸颊，见她眼里浮起迷茫，用戏虐的笑容掩饰内心莫名的不安。
苏晚吟垂眸，“程贵妃说王爷的脚是为救程听澜而伤，我能问为什么吗？”
裴明奕的笑容顷刻消失，眼底流露着毫不掩饰的嗜血之色，令人毛骨悚然，“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的紧张藏在狠戾之下，看不出漏洞，但苏晚吟清晰察觉到了。
看来程贵妃没有骗她。
“没什么。”
“她只想让我改口，说王爷从前也疼程听澜，只要我不指证，她就不会有事。”
裴明奕嗤之以鼻，“她是怕程家连累太子。”
他没正面回答，苏晚吟有些失落，“我想回家。”
“你可以把这儿当家。”裴明奕又拉住她腕子，想让她抬眸看着自己，想确定她眼里无时不刻都是自己，“本王把雪园送给你。”
苏晚吟心头微撼，“王爷说笑了。”
裴明奕蹙眉，“苏家人只想着利用你，你早晚也要除掉他们，哪儿怎么能算家。”
“母亲还在，苏家没了，我们还可以投奔舅舅回林家。”她半点犹豫都没有。
听在他耳朵里就是她不肯要他给的家。
“你拜过母后，又给本王许了诺，想反悔？”他神色闪烁间，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凌厉，让苏晚吟心中一颤。
他这是什么意思？想逼她什么？
苏晚吟清冷的眸中带起三分疲惫的小心翼翼，一句话就让裴明奕抓狂。
她问，“王爷是想要了我才能安心吗？”
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要了她，什么叫安心！
他又不是禽兽，更不是逼她怎样，他只是···
只是什么？
裴明奕眼里腾地烧起火，又莫名其妙熄灭，苏晚吟看着冷静，心早提到了嗓子眼里。
半晌，他松了手，烦躁道，“随便你。”
苏晚吟起身告退，心口凉飕飕一片。
本来就是个替身，他真正想要的怎么可能是自己。
幸好知道的不算晚。
应该···不晚吧。
*
回到苏府，张妈和青玉红着眼把她扶进屋。
林氏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止了眼泪，见到她后背的伤口时又忍不住落泪。
“晚儿，我已写了退婚书送到程家，往后你再不必受程时安的气。”
苏晚吟一看林氏还不知道自己是为裴明奕挡的刀，当即点头，“多谢母亲，让母亲难过是晚儿不好。”
“是母亲对不住你。”
母女俩抱着又说了不少体己话，只是苏晚吟见林氏面色越发憔悴，心中隐隐不安。
期间苏晟来了几次，如烟都谎称苏晚吟在休息。
一直到晚上，苏晟不得不让张妈传话，希望苏晚吟给程听澜一个机会。
苏晚吟冷笑，“你转告父亲，他领回来的赏赐是我拿命换的，不是程家给他的。我与程家结了怨，让父亲早做打算吧。”
苏晟第二日上朝都不敢往承毅侯的方向看。
锦衣卫呈上了供词和罪证，程家管束不严领了罚俸的处置，晋王却提出让程听澜公然给苏晚吟道歉，再摘去侯府小姐身份，要么回老家，要么去庵里了结余生。
承毅侯再三力争都没让德庸帝改变主意，程听澜谋害苏府嫡女险些丧命，这辈子算是完了。
下朝后，苏晟追着解释，承毅侯瞪了他一眼，“苏将军真是养了个好女儿，攀着程家做了大将军，现在就想过河拆桥。”
“侯爷折煞微臣，微臣对程家忠心耿耿，绝无···”
“苏家现在是对晋王忠心耿耿了吧。”
承毅侯拂袖而去，苏晟急出一头汗。
从宫里出来又被集市热闹的人群堵在半路，一听才知是苏晚吟让人把这些年程家给的东西大张旗鼓送回去，单方面和程时安义绝。
这、不是更让程家丢脸了！
苏晟黑着脸下轿，冲领头的家奴低喝，“放肆！还不带着东西赶紧回府，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将军，可是小姐···”
“本将军还没死呢，轮得到她发号施令！”
家奴为难得站在原地，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人群中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苏小姐都快被程家捅死了，苏将军还不让她退婚！哪有父亲看着女儿送死的！”
“没错！苏将军宠妾灭妻，被外室迷惑了心智，对嫡亲女儿心狠手辣。”
“我看他是想巴结程家，为了自己的前途不顾女儿死活。呸！”
“我听说是那外室女勾搭程公子，程公子也不是东西，为那小狐狸精把苏小姐丢下，才害得苏小姐险些丧命！”
“哼，暗娼馆出来的女人下作，教出的女儿自然是勾栏德行。”
苏晟脸上一
阵青白，一开始还想发怒，不料围过来的人群全对他怒目相向，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他竟被逼得退回了轿子。
苏晟头想起两个月前回京时，百姓都还夹道欢迎。
如今耳边都是外室、偏心、宠妾灭妻、苛待嫡女···
谁让苏照意跟着苏晚吟出去的！要不是她，程时安也不会弄丢苏晚吟！
不知多久外头的叫骂声才完全消失，苏晟觉得自己成了过街老鼠，而罪魁祸首就是柳氏。他到底做了什么孽，被这个女人骗了十年，还带回京闹了这么大笑话。
他刚跨进二门，柳氏一身梅红纱裙迎上来，“将军今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奴婢熬了梨水给将军去去热气。”
苏晟拧着眉避开她伸过来的手，柳氏一愣，就听他斥责道，“哪个正经人家的妾室像你这样卖弄风骚！”
柳氏委屈，还不得不赔笑，“将军不顺心？去翡翠院坐坐，让奴婢给您按按头。”
往日苏晟不会拒绝，今日却毫不留情推开她，“来人，让大小姐去正厅，本将军有话跟她说！”
岂料话音刚落，管家就来报，“将军！程、程小姐来给大小姐赔礼道歉了。”
苏晟面上笼起一阵寒意，“慌什么！好生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