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天儿也快黑下来了,前面的一片空地上,就有人收哥儿和姑娘的。
当然,这个收,就是买的意思了。
十斤米或者一壶水,就能买断一个人,多么可笑啊。
可就是有人要做这笔买卖。
甚至在这里,卖儿卖女的人还不少。
他们说着让孩子们去享福的鬼话,将孩子推入了另一个深渊,只为换来一点粮食。
沈诺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哥儿被拖上了一辆破旧的马车。
他的家里人因此获得了十斤粮食,沈诺看那人将袋子打开,里面的粮食也是发黄的陈米。
然而,就是这样的陈米,都抵得上一个哥儿或者姑娘。
那个哥儿挣扎得厉害,本就瘦弱的身体压根不是那些汉子的对手。
很快就被人直接按在马车上,接着就是衣裳被撕碎的声音、汉子们猥琐的哄笑声,以及那个哥儿痛苦的惨叫声。
沈诺眼里瞬间被恐慌取代。
一只大手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低沉温柔的声音传到他耳边:
“诺诺再睡会儿,咱们到前面就可以停下了。”
秦晏将人抱在怀里,快速穿过了这片闹哄哄的人群。
看见这一幕的不只是沈诺,还有云竹村的其他人。
哥儿和姑娘们都害怕的躲到自家阿娘或阿么的身后,害怕极了。
他们时不时就会看见一些瘦骨嶙峋的人躺在路边,也不知道是活人还是死人。
秦晏找了个距离官道远一些的地方落脚,周围都是荒草和干裂的土地。
众人都沉默着找地方扎营,有的直接就在板车旁歇息。
秦晏轻轻抚平沈诺皱起的眉头,温声安慰:
“别怕,我会保护好你。”
沈诺又将脑袋埋在秦晏怀里,心里难受极了。
纵使知道天灾无情,纵使他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他还是受不了这样的场景。
云竹村里没有了往日时不时传来的笑声,所有人都沉默地吃了点东西就歇息。
今晚到了秦晏守夜,沈诺就跟他一起。
现在的温度已经降低到二十度了,天儿开始转冷。
特别是晚上,秦晏就给沈诺多穿了一件衣服,才准他一起守夜。
距离他们不太远的地方还有其他的人在那边,秦晏几个主要是防着那些人。
有些人看着确实很可怜,但他们的可怜不是云竹村的人造成的,云竹村的人也不可能随便去管。
就像刚才遇到人口买卖,他们心里不舒服是真的,不想管也是真的。
眼看着沈诺一直闷闷不乐的,秦晏就指着天上的月亮,跟他讲故事。
月亮清清冷冷地挂在天上,周围没有一颗星星。
秦晏低沉的声音传来,瞬间就引起了沈诺的注意。
“相传天上月住着一位仙人,那仙人每日编织彩霞,他的月宫里养着一只雪白的月兔……。”
沈诺就在他怀里听着。
他听到月兔趁着仙人不注意就逃跑下凡了,后来月兔被凡人欺骗,某日竟然显出了原形。
而后,被当成妖怪差点被村庄里的愚民烧死,最终被赶来的仙人救了回去……。
这跟他以前听过的嫦娥的故事不一样,沈诺好奇抬头。
“那月兔最后有报复那些愚蠢的村民吗?”
“没有,他只怪自己遇人不淑。”
“这样啊,月兔真笨啊,我觉得应该将所有村民都烧死才对。”
沈诺捏着拳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哈哈,那诺诺猜猜最后那些愚民都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
沈诺更好奇了,眼睛看着秦晏要答案。
“后来啊,仙人就悄悄让其他的天神降下天罚,这些愚民就每日在苦难里挣扎着。”
“那这个仙人做得对。”
“嗯,我也觉得诺诺说得对。”
秦晏刮了刮他的鼻子,总算放心了些。
他的诺诺爱憎分明,不是盲目善良的人。
等到下半夜,替换守夜的汉子过来,秦晏才抱着睡着了的沈诺回去自己的帐篷。
又接连赶了两天的路,他们看见的灾民也越来越多。
跟路上的灾民比起来,就连陈家村的人都显得没那么落魄了。
是的,陈家村的人也一直跟着他们走。
没过多久,就看见了前面有个村子。
这个村子就在路边,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这里竟然还有几户村民还没走的。
依照惯例,秦梁他们是要去问问水井有没有水的。
但现在旱了这么久了,就算是有水也应该被发现了才是。
于是,就只朝着还有人的屋子走去。
沈诺远远就看见了这些人正在用石磨研磨着什么东西,旁边还有其他的人在过
筛,另一边的是已经筛好了的粉末。
仔细一看,才看见了前面有个汉子,正拿着一片干的树皮,用柴刀将其剁碎。
“他们这是要将树皮当成米面用来吃吗?”
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
那家的几个汉子就好像没听见一样,也不看别人,就坐在地上继续做着这件事。
而这样做的,也不止是这家人,沈诺看见了隔壁的其他村民也这样做。
“庄稼都没了,蝗灾刚过,没粮食了,可不就只能吃树皮了。”
有个消瘦的汉子抬头,面带苦涩笑了笑。
说完,又将腰上的腰带勒紧一些。
倒塌了一半的屋子里,传来孩童的啼哭声。
这个村子的很多房屋都已经倒塌了。
而他们似乎也饿得没有力气再将房屋盖起来,只能任由屋子变得摇摇欲坠。
见他们看着塌了一半还有屋顶的屋子,那个汉子道:
“唉,反正也不下雨,这屋子修不修都一样的。”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住这里,大家都往南方逃啊,你们怎么不逃?。”
秦越忍不住问他们。
“你们看啊,我们这儿七八个汉子,又带着这五个孩子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南方啊,在这里也行,至少离我媳妇近一些。”
说着他还指了指旁边的十几个坟包,沈诺能看清楚上面的字。
这些人应该是地震的时候死了的,他看了看笑得苦涩的汉子,没有说话,只扯了扯秦晏的袖子。
“不为自己也应该想想孩子们,他们愿意跟着你们死在这里吗?”
秦晏问出了最直接的问题,有汉子默默抬手抹了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