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肚子疼了起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大概胃胀气了,冰冷的地板砖居然被我的坐得有了一些温度,但这只不过是徒劳,因为我迟早会起身离开,而它永远都是地板砖。
我在走廊窗边死死地盯着外面的陌生人群,他们的人生该会有多么精彩呢?人活一世不可掌控的事情太多了,那是因为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妥协,而我终于在长久的随波逐流中一点点明白,世界很喜欢骗人,它甚至可以让我身边的人都变得虚伪,但我醒了,不想再被任何人骗了。
安静的医院里,手机铃声总是醒人(川话。起来)的,我麻木地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备注的余晴,没有丝毫情绪的接起。
余晴似乎蛮生气的,她语气着急的说道:“赵余你在干什么啊!交警都快把我电话打爆了!说我在高速上飙车,还多次违规。”
我语气很冷的回道:“丫头,对不起。”
“你怎么了?干嘛这么冷冰冰的?”
“大概是下雪了吧。”
余晴那边传出急促的脚步声,她责怪道:“根本就没有下雪!赵余你骗我!”
“嗯,我是骗了你,那你呢?”
“我......怎么了?”
“你骗得我还不够吗?”
余晴沉默了好久,好像她没有预想过我们会吵架一样,她吞吞吐吐的回道:“我是骗过你,但我也是希望给你惊喜。”
“惊喜?我才不要这种傻逼东西!”
电话那边大概愣住了,以至于没有声音,我心里五味杂陈的情绪不停攻击我的脑海,我苦笑着又说道:“你一开始说你是大货车司机的家属,我知道是假的,但我还是相信你,哪怕后来你自己都忘记了,我依然选择配合你演戏......可是现在我不想演了!我演技不够好,对不起你的期待。你老实告诉我,你要来赎什么罪?”
“我后来没想骗你,所以才......”
“所以才继续骗我?!”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想跟你闹矛盾,我,我......不想看到你恨我的样子。”
我无力地坐在阶梯上,沉默了许久,才终于说道:“你就说,你到底要来赎什么罪?其他的我一句都不想听。”
余晴还在努力辩解:“你怎么突然要问我这个,我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那你就给我滚!”
“赵余你怎么能这样骂我?”对面渐渐传来抽泣的声音。
我冷静不下来,我就是想要确定,于是我又质问道:“我都说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只需要你说我想知道的答案。”
余晴沉默了很久,哭泣的声音也慢慢停止,她哽咽的回道:“我不敢说,我怕你恨我。”
“我已经恨死你了。”
“不要。”
我失去了耐心,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透过窗户看夜晚的来临,它这次并不是悄无声息,而是迸涌而来,淹没我所有想要陪伴的心思,却溺不死我不愿上岸的决心。
我讨好余晴她们,四十万就唾手可得,然后我该怎么看待他们家呢?毁了我一切的仇人,还是救我母亲的恩人?呵呵,真是好笑......
如今我一个念头,就可以救我的母亲,我只要放下这可有可无的恨意,可我放不下。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还是余晴打的电话,我想再给她两次机会,反正事不过三,希望她明白我想要听得是什么。
我等待着她先开口,楼道里的灯光将我照的明亮,却照不进我掉进深渊的内心。
“赵余,我爸那天晚上不是故意的。”
我还是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放在一旁,让疼痛的肚子提醒着我自己,这悲催的命运是谁造成的。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我看着手机屏幕最后给了余晴一次机会。
“对不起,你好好听我说好不好?”
我沉默不语,她慢慢说着:“我爸高兴哥哥结婚昏了头,他就劝了你爸爸一起喝酒,他的确没有顾及后果,害得你失去了爸爸......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有罪,还心存愧疚,日渐消瘦......”
“你爸爸没罪,17年法律还没有修订,你爸爸愧疚也没用,哪怕他自杀也没有用,因为死去的人不可能再活过来,所以你根本没什么好赎罪的。”
“不,我也觉得他有错,所以才......”
“那你为什么在我爸去世七年之后才来找我!”
余晴愣了愣,才解释道:“以前爸爸并没有告诉我这些,我只知道赵叔在哥哥结婚那天出了事。后来你出了车祸,你妈妈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她到处借钱,到处求医希望可以治好你......实在没办法才告诉了我爸,我爸知道之后第一时间就到处找人帮忙,还给你妈妈一笔钱做医疗费。”
余晴稍微停了停,又说道:“我爸爸也很担心你的现状,但是我爸的公司正在关键时期,他走不开,妈妈也要留在他身边,只好叫我来看看你的情况。
我本以为你还在昏迷,可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醒了。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为什么爸爸要叫我推掉自己的旅游计划来照顾你,他给我的解释是他有罪,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罪,就傻乎乎的对你说我要替他赎罪,但见你两次后,我还是问了他原因,他犟不过我才老老实实的告诉了我全部,所以后来我就想问你可不可以原谅......你说根本不可能,所以我才撒了谎,到后面我就更不愿意提起这件事了,我怕你知道了就会讨厌我,就会恨我,但你现在这么说,一定全部都知道了吧!对不起我不想骗你,现在我都对你坦白,你别恨我好不好?”
我沉默了好久,久到时间麻痹了我的感官,但我脑子依旧清醒,对她说道:“已经晚了,有本事你就瞒我一辈子,不能那就带着这份好心离我远点。从今以后你最好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再靠近我,因为我对你来说并不会是百分百安全的了。”
“你还是要恨我吗?”
“我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可以用愁字来简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老天又在跟我开玩笑,困住我的不是愁,而是仇啊!”
余晴的声音在冰冷的楼道里渐行渐远,而我堵住了她解释的机会,将电话再一次挂断。
我感觉自己的内心深处开放了一朵彼岸之花,它吸走了所有的光明作为养分,将交错纷杂的细根缠满我的心脏,然后在我最渴望救赎的时候,用绝望赐死我的灵魂,再夺走我的人生。
......
这个夜同样难熬,甚至接近绝望,母亲并未对我多说什么,但好在还愿意跟我交流,可我真不知道该找谁借钱了。
我拿出手机不停的翻着联系人,也想不到谁能借给我四十万,直到我的目光停留在欣月的头像上......我愣了好久,想起我之前冷着脸对她的时候,她恐怕也恨死我了。她所说的两百万我也与车一起还给她了。
我犹豫不决的看了母亲一眼,随后还是决心给欣月发道:“欣月,可以借我四十万吗?”这很直白,但我不想拐弯抹角,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消息石沉大海,我也随之一同被海潮拍打脸庞。欣月恐怕不会再帮我了,虽然她做了很多我不能认同的事情,欺骗我一次又一次。可她却愿意告诉我真相,她利用我,却也没有让我受伤,还告诉我高材算计了罗琪,反倒是我总认为她误入歧途。
欣月说过她需要我的帮助,但我又能帮她什么呢?现在反倒我无能为力的去找初恋借钱......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欣月终于回了消息:“怎么了?是家里出事了吗?”
我惊讶的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就是我家里出事了?”
“看来你已经神志不清了,你在哪?”
我确实已经一晚上没睡觉了,只能扶着逐渐昏眩的头,回道:“你能不能借我这笔钱?我一定尽快想办法还你。”
欣月很久都没有回信息,我有点发慌,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渐渐地倒在了母亲的床边。我能感觉到母亲用粗糙的手在我头上拂过,轻轻地落到了我的肩上,这个夜大概就会这样过去了吧......
......
“你是方恒的小女儿?”
母亲吃惊的声音将我弄醒,我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的光线化作了蝴蝶图案,印在病房白色的墙壁上,像是小时候看过的班级画板报,但很快我又清醒了些,所有的蝴蝶都在我的面前飞逝,而离我最近的那只白蝴蝶却迟迟不肯离去。
我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接住眼前的白蝴蝶,接触到它的那一刻我得到了更加梦幻的感觉,白嫩柔顺的皮肤不像是一只蝴蝶该有的触感,倒像是个黄花大闺女......
白蝴蝶没有被我吓到,反而抓住了我缩回的手,然后抱在她的翅膀之下,我能感觉到蝴蝶最柔软的腹部,也是最温暖人心的地方。
“嗯,我叫余晴。”
我猛地起身回头看着说话的人,确实是余晴,她怎么找到了这里?
我抽开自己的手问道:“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母亲见我语气不好,连忙骂道:“你对人家那么凶干嘛?”
我尴尬的看向母亲,身后传来余晴的声音:“你开我的车一路超速狂奔,我怎么找不到你?”
“抱歉,我有空就把驾照给你,你拿去吊销。”
房间一下子陷入了安静之中,却又安静的太过分了,我还是回头看着余晴,心想她既然是我亲戚,为何我过年从来没有在奶奶娘家见过她,便向母亲问道:“妈,我怎么以前没见过这姑娘?”
“这就说来话长了。”
“那妈你长话短说。”
母亲酝酿了一下,才看着余晴对我说道:“你奶奶的爸爸,有三个女儿,却没有一个儿子,在那个年代,家里男丁太少容易被人欺负,所以他就找当时邻里一家全是儿子的乡亲换了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就是余晴的爷爷......然后谁都没想到后来你奶奶的妹妹,也就是那个换出去的女儿,又和余晴的爷爷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