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婆子是个混不吝的,闻言,再度跳起脚咒骂:“头顶疮,脚底脓的东西,你少在这里给我蒜!”
“林老货不是个好东西,入了主家,没有主家的点头,她,敢来我药婆子手里拿脏东西?黑心肝的继母,你想吓疯原配出所的嫡女,怎么敢做不敢当呢?”
“呸!老娘一把年纪,什么好货色没有见过,你这种假仁假义的主母,老娘我见多了,装不知道?就你这道行,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世家出身的卢氏,何曾被人这般指名道姓骂过。
就像是被人扒了衣服,无衣蔽体站在人群里,让所有人骂着、指着,什么主母的威仪、什么主母的贤名,全被这个满嘴喷粪的婆子毁了。
胸口处,一股血腥直冲嗓子眼,脸色铁青的卢氏,指着那药婆子,“你,你,你放肆…你你……”
高门主母,心再歹毒也是修了口德,骂不出那等子脏话、臭话。
骂不出来,怒火郁结于心,是堵到她阵阵眩晕。
“唔……”
喉咙被浓痰堵住,脸色惨白如雪的卢氏,瞪大双眼,直挺挺往后仰。
这回,是真气狠了。
一口血,如雨雾般喷出来。
“娘!”
卫云幽凄喊。
于妈妈接住主母,办事素来稳妥,杀人断命也是温温和和间的她,第一次怒喝,“都是死人吗?把这满嘴喷粪的老货,拉下去!”
又哀求谢氏,“宗妇,我家夫人身子骨,求宗妇开恩,给我家夫人留最后一点脸面,让老奴背夫人回屋休息吧。”
谢氏淡道:“来人,去抬圆椅过来。”
“宗妇!”
于妈妈惨然,“求您饶过我家夫人吧!”
谢氏漠然,“脸面,都是自己给自己挣的。她骂得这般脏,万一你家夫人是被冤枉的呢?岂不是白白挨骂?”
微微停了停,谢氏眼神突然娈肃杀,“昂或是说你家夫人,真允了林嬷嬷从药婆子里买的东西?”
于妈妈疾声否认,“没有,绝对没有,求宗妇明察!”
“最好是没有,不然……”
谢氏眼神肃杀扫了眼坐到圆椅,喘着粗气的卢氏,“不然,今日你家夫人,怕是要跪到勇毅侯前认罪了。”
渐渐缓过气的卢氏虚弱抬手,“于妈妈,你退下。”
目光迎上谢氏,双手握紧圆椅扶圈,一字一字的,咬牙道:“七嫂,随您怎么查,我,问心无愧。”
“我只错在枉信牙行,真以为林、许两人是宫里出来的嬷嬷,着急姮姐儿刚从边关回来,不懂规矩,也没有再去查证,匆匆聘了她二人。”
“至于那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婆子,我不曾见过,她所言种种,今日便是我跪在二叔的牌位前,我也敢说,我从未差林嬷嬷去买什么药。”
林嬷嬷一听,不干了。
哀嚎,“夫人,您可不能过河拆桥啊!那日,我是请教过你的啊,你是同意了啊。”
卫云幽娇声怒斥,“一派胡言,我母亲是将妹妹当闺女疼爱,断不可能点头,定是你为脱罪,攀咬我母亲。”
林嬷嬷着急,“大姑娘,老奴可没有乱说,当日许嬷嬷也在场,她也是亲耳听见了。”
许嬷嬷却反水了,“老货,你可别乱说!那日你是说了那毒计,夫人不爱听,当时就斥了你闭嘴。”
“你,你怎么能冤枉夫人呢?”
卫姮闻言,眉峰微微一挑。
不愧是卢氏,又暗里给自己留了后路。
也无甚大碍,也没想要在今日彻底拉下卢氏。
林嬷嬷:“!”
短暂的不敢相信之后,林嬷嬷勃然大怒,“老东西,夫人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来害我!”
“我呸!”
许嬷嬷怒骂,“是你自己记恨二姑娘骂了你,又惦记二姑娘屋里的金银珠宝,这才想出毒计来害二姑娘。”
已到正午,烈日当顶是暴晒,像火般烤到皮肉泛疼。
谢氏趁两个婆子相互攀咬对方之际,唤差婆子往两人跪着地面泼了桶井水。
“兹……”
沁凉的井水泼到发烫青砖上儿,一股子热气腾腾扑上身。
大热天的,再这么一蒸,对骂的林嬷嬷、许嬷嬷更受不住了。
尤其是一股傍肥的许嬷嬷,晒到快要闭痧的她,拼了命把所有错过全推到林嬷嬷身上。
又说自己真心实意教养了二姑娘。
林嬷嬷骂声更大,“不要脸的老货,你不过是个倒夜香的,你是教二姑娘倒夜香吗?论折磨二姑娘,你可比我狠心多了!”
两人就这么相互狗咬狗起来。
咬越凶,宗子、宗妇知道得就越多,知道越多,脸色便越加难看。
后背冒汗的卫宗耀见大事不妙,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哀呼: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我,愧对我死去的大弟啊!”
卫宗源冷笑,“十一族弟,依我之见,你得自裁在十三族弟神位前,以死谢罪才对。”
卫宗耀:“……”
论心狠,他一直比不过七哥。
谢氏从林、许两人互咬的事儿里,也厘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牙行也来人了,牙婆跪着承认自己一时贪心,在卢氏约定的日子里,没有找到宫里出来教养嬷嬷,手里正好又有许、林两个婆子,便将两人拾掇拾掇,用宫里出来的嬷嬷银钱,聘给了卢氏。
卢氏气到直拍扶手,“牙行害我!枉我这般信任你们,你们……你们……姮姐儿,是伯母对不住你,是伯母害了你啊。”
又哭又捶胸口,像是恨不能立即以死谢罪。
卫宗耀这会儿出面帮衬着卢氏了,毕竟是自己的发妻,一荣具荣,一损俱损。
“七哥、七嫂,卢氏平日是有些小心思,可在教养上卢氏向来看重,断不能做出如此害人害己的蠢事,姮姐儿教不好,也会连累云姐儿的名声。”
“还有那害人的药,卢氏亦不可能去害姮姐儿,因为……因为……”
卫宗耀叹气,是欲言又止。
卢氏也是侧首,闭上双眼,脸上流下两行清目。
“七伯母……”
卫云幽缓缓跪下来,“……七伯母,因为,云幽在妹妹受惊的那几日,亦是冲撞了鬼神,半夜胡言乱语,整宿未眠,这才去洗心寺里小住。”
卢氏用绢子掩了嘴,小小声哽咽起来。
“也罢。”
老族长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来,“姮姐儿,族长爷爷问你,此事,你想如何解决?”
卫姮温声道:“牙行、林、许两人欺诈主家,交予官府处置,夫人这边,姮身为晚辈,不敢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