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营。
接到通知是10点,人来的时间是10点30分。
来得也太快了。
柯闻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确实是10点30。
通常情况下,监狱长会提前一天,至少半天通知要来改造营视察。
狱警们也需要一些准备时间,监狱长从来不搞突袭——有点情商的领导都不会搞突袭。因为来得突然,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
冒冒失失冲撞到领导,领导尴尬,下面的人也尴尬。
正常流程都是提前通知,那些懈怠的狱警都会打起精神,溜号的会在办公室或者生产场所待命,反正井然有序,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柯闻迅速通知完所有狱警,风风火火往行政楼赶。
这个点来的话,通常是要在食堂吃饭的。得问问他今天想要吃点什么,赶紧吩咐厨师准备。
不然就来不及了。
但奇怪的是,监狱长没有在办公室,他在档案室。
就站在那一面放犯人档案资料的立柜前,手掌在柜门前,看见他来了,将头转了过来。
“来的正好,给我去找解封剂。”
***
文件找出来很快,项景拍完照发送完毕,吩咐柯闻将剩下被翻乱的文件整理好,接着就坐上了柯闻开的车,绕着改造营周围开始巡视。
这是犯人不会光顾的地方。
监狱长的职权所在。
查看电子眼,道路状况。
通常是没有问题的,例行公事。
绕完一圈回来,刚好可以开饭,在刚才项景查阅文件的时候,柯闻就已经通知了厨师。
现在菜已经备好了。
但就在吃饭的时候,又出了一点问题。
食堂又有人在打架。
在食堂打架和高声喧哗都是不被允许的,但没有办法,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这里聚集的本来就是最不安分的一群人,把一群最会叫的鸡放在一起叫他们安静,永远是个治标不治本的事。
监狱长叫他拿了枪。
食堂里面在打架的本来只有两个人,但是那两个人引起了很多的混乱,他们打得东倒西歪,多米诺骨牌一样,监狱长已经举起了枪。
砰砰。
两声。
死了两个人。
现在食堂安静了下来。
一个躺在桌子上,一个躺在地上,躺在桌子上的那个是光头,头被打烂了,血流到了餐盘里,混着糊糊一起,像多加了一勺汤似的。
躺在地上的被打中的是心脏。
监狱长的枪法很好。
但他的心情很不好。
每个人被他扣了100分。
这是扣得最多的一次。
而且食堂安静之后,他又开了一枪。
打中的是在角落里面用餐的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没有参与到其中,他一直都待在那里吃饭,很温驯——至少跟其他人比起来。
食堂更安静了。
许多犯人的脸都白了。
因为这一枪开得没有道理。
砰。
监狱长又开了一枪。之前击中的是那个男人的脑袋,他已经趴在了餐桌上,但神经的连接似乎还没断开,他的身子还在蠕动,很轻微的,下一枪没有命中,击中了桌子。
周围的犯人倏然散开。
每个人都被怕误伤。
项景把枪放回了柯闻的手里,说:“把那个位置撤了。”
柯闻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问:“为什么?”
项景:“让我想起来一个人。坐在那里,被我扣过10分。”
柯闻感觉自己没听明白。
项景:“我讨厌在那个位置看见活人。”
项景走了。
柯闻在原地想了一阵,跑下楼,叫上几个狱警,把那张桌子搬走了。
监狱长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他大概已经处理好了所有递交上来的报告,通常情况下,来视察的意思是抽一天来这里上班。
真令人羡慕。
想什么时候上班就什么时候上班。
柯闻又开始给所有狱警发消息。
“杀人了。今天是三个。”
这是监狱长来的时候所有狱警的保留活动,在这里面闲得无聊,什么都可以赌。
周末死的人是奇数还是偶数,监狱长杀没杀人,死的人是奇数还是偶数。
他押的偶数。
0。
他输了。
啧。
这些不长眼的犯人。
***
晚9点30分,项景开始从改造营往岛府赶。
岛府有单独供给给工作人员的住宿以及娱乐区域,所有人的生活都被安排得明白,跟这座岛上其他的地方相比——包括改造营,他们活在一个乌
托邦里。
所有人彬彬有礼,上班,下班,到点吃饭。完成了任务,晚上就在岛府的娱乐区——桌球室,咖啡厅,宴会厅,聚会,聊天,跳舞,喝酒。
但工作日是不允许饮酒的,只有周末两天,娱乐区会供应酒水。
人不可能是一座孤岛,所有人都需要社交,尤其是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岛府非常人性化——至少对他们自己人来说,合理范围之内,反馈上去的东西都可以得到响应。
毕竟来垃圾岛已经是所有苦差事中最苦的一种了。
他们见不到家人,朋友,只有工作,同事。
朝夕相处,许多人的关系都变得异常亲密。
项景闭了闭眼。
他放缓车速,语音打开终端,给塞娅发了一条信息——
“柏知行的葬礼我不去了,替我送花。”
柏知行死在a区的一家酒吧外面,执法警不管这座城市的凶杀案,死在街头,也没有人报警,发现端倪的是住在他对面的同事,说他早上没有出门上班。一直到晚上,柏知行都没有出现在岛府。终端没有休眠,但没有人能够联系上他。
这是一座布满危险的城市,在乌托邦之外,就是森罗地狱,执法队的人立刻出动,联系网络中心查询他的终端定位。
执法队的人去得很及时——再晚一点,尸体就要被清洁工扫走了。
柏知行死得很简单,就心脏被捅了一刀,捅穿了,流很多血,致命伤。
尸体手腕上有个六角星的印记。
所有人义愤填膺——那是他们的同僚,他们要求严惩凶手。
于是从他死的那一天开始,六角星就正式纳入了岛府的通缉名单当中。
这是岛府有史以来一次公开追杀某个罪犯。
悬浮车不再只蹲守交通枢纽和大型建筑,每天晚上,他们都分任务,a区,b区,像苍蝇绕着屎一样,孜孜不倦地绕着底下有人的地方转弯。
但是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
这样很容易打草惊蛇,以及有损岛府的威严。
岛府的人死了,这些罪犯只会拍手称快,说不定还会互相包庇——追查的过程中,他们可能反而会替六角星遮掩。
岛府没傻到为这些道德底线低到极致的犯人培养一个精神领袖。
塞娅回复得很快——
“这可是收买人心的好机会。”
底下的人死了,平时高高在上的领导掉两滴鳄鱼的眼泪,跑到葬礼现场说些一定严惩凶手的振奋人心的话,刷新一下从前不近人情的外观——人就是永远感情的动物,所以人类有各种各样的节日,大型典礼,有主有次,有宾有客,扮演完该扮演的角色,仪式感就真的在结束之后生根发芽了。
他要扮演领导,正义使者,精神领袖。
没等项景回复,塞娅又传回来一条消息——
“您不去的话,背后不知道又该怎么说了。”
他从来不去各种宴会,舞厅,不参与到那些属于工作人员的热闹当中。
塞娅就是他在这个岛上最亲近的人。
项景回:“买一束大一点的花。替我说点漂亮话。”
这次过了很久,对面才回复消息,很简短的一条消息。
——“好的。”
人不去,说漂亮话也没用。
这个岛上没有什么他抽不开身的事——就算抽不开,那大家也都一起抽不开。这样做,只会让人觉得他敷衍,冷血,更加的不近人情。
但又有什么所谓呢?
蝼蚁的话,蝼蚁的目光。
又有什么所谓呢?
红绿灯了。
车流变缓慢,项景的车排在最后,等红绿灯时候,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内视镜。
他发现自己的脸上满是轻蔑。
冲着自己。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车子突然抖了一下,着力点在左侧两个轮胎之间的车腰位置,项景打开车窗,伸头看见一辆摩托车撞完他的车之后,大摇大摆地又插入了他的前面。过一会儿,那车似乎还觉得不够,耸来耸去,直接溜到了红绿灯最前面的斑马线外。
绿灯了。
所有车子在一瞬间发动,由缓到急。项景开得最急,他追着那一辆撞过他的摩托车而去。
追上了。
摩托车车主回了一下头。
项景猛踩油门。
砰的一声。
摩托车车主人仰马翻,车子飞到了至少五米开外在地上陀螺仪一样大转,戴着头盔的摩托车车手躺在坠车点按住腿嗷嗷叫唤。
他看着那一辆肇事车辆怒火中烧,但紧接着,他的脸烧不起来了。
瞳孔里是无穷无尽的震惊。
因为车在朝他加速逼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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