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王命,公孙衍愣了,扭头看向帐下。
田单想了一下,苦笑道:“此事不难理解,据我估计,魏王很可能是对赵王做出的决定有些心动了。”
“赵王的决定?”
公孙衍一想,肯定如此。
那赵王愿意让位,各路诸侯当然想要一探究竟,不管这事是真是假,总不能因为战事拖延,而错失天赐良机。
总之一句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情愿把钱花在卖官鬻爵上,也不想费力不讨好地把钱花在打仗上。
果不其然,这边魏王的书信还没放下,齐王、楚王两位君王的书信也同时送到。
望着手里的三封信件,公孙衍傻眼了。
田单与田文对望了一眼:既然齐王有令,还愣着作甚,准备撤吧……
景阳则十分干脆,出列对公孙衍拜道:“楚王有令,臣不得不从,末将这便拜别诸位,吾等先行离去。”
说着就打算挥手带着项燕离去。
公孙衍一看,这哪成?
于是赶紧抬手:“将军请留步。”
景阳回过头来问:“不知纵长还有何吩咐?”
公孙衍沉吟了一下,道:“呃,将军此去,是带兵还朝,还是独自前往面见君王?”
景阳一笑道:“此战已无可战,何不领兵各自散去,空在此地人吃马喂也绝不是君候本意。”
景阳拒绝的很果断,主将都走了,让兵卒们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干脆引兵东去便是。
公孙衍心里一阵刀割般的疼痛,好不容易集结的盟军,就这样土崩瓦解,心里实在不甘。
“将军可否另留一支部队,交由我管,不日定可取得上党之地,当然,军中所有用度,皆由魏国负责,如何?”
公孙衍自己说着都有些心虚,更何况是楚国大将景阳。
“魏相是在说笑吗?”
人都走了,却要留下部队,还丢给你负责花销?干脆让楚国之兵都听你一人指挥不算了,这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
“呃……”
“若无他事,末将告辞。”
公孙衍顿时无语,景阳则向诸位拱拱手,转身大步离去。
这二人一走,帐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无话可说。
田单叹了一口气,也拱手道:“楚国一走,兵力又少其三,恐难渡河,不如就此作罢,吾等也就此告辞。”
“平都君,这……”
还没等公孙衍阻拦,田单便和田文招呼一声,转身告辞。
齐国乃一大力,为盟军出兵十万,齐国和楚国一走,军中就只剩下十五万魏卒,这还怎么玩?
帐下只剩下那个子仪仍木讷地站在那里,公孙衍顿感已回天乏术。
辛辛苦苦努力了大半年,好不容易组成的盟军,却经不起一场大雨和一道旨令,瞬间分崩离析。
那种感觉就好比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抬头看看子仪和他的仆从,公孙衍没好气道:“还站着作甚,都走了,你留着何用?赶紧也走吧,都走了反而清净。”
子仪向前迈了一步,道:“纵长无须多虑,小将愿引一军,前往赵国一战。”
“嗯?”
公孙衍瞬间两眼一瞪,错愕地看向子仪。
子仪的这番话,却像久旱后的甘霖,洪水中的一截枯木,瞬间就让公孙衍重新燃起了希望。
“你……”
一时间公孙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问出一个字便又收回,重新整理情绪问道:“小将军真有与赵国一战之心?”
子仪不卑不亢道:“正是。”
“为何?”
见公孙衍问起,子仪只好诚恳道:“末将听闻赵军之中有一名神射手,名曰乐乘,只因人微言轻,屡次不愿与我一较高下,故辗转找到韩王,请求与乐乘一战,以了心中不屈之心。”
听到这番豪言壮语,公孙衍两眼放光,拍案赞叹道:“好一个不屈之心,小将军有此壮志,吾愿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纵长成全,但请吩咐,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无忌却犹豫着对公孙衍道:“魏相,魏王要吾等速归,难道魏相要违抗君命吗?”
可是公孙衍是铁了心要在赵国的墙角挖个洞,就算是回大梁,也得在临行前让赵国长长记性,这天下不是他一个赵王说了算的天下。
只见他一抬手,慨然道:“无碍,如今十五万大军蓄势待发,我先行离去,将军权交于信陵君之手,军临邯郸城下定然指日可待,到那时,魏王何须自扰,必可登临天下之主,问鼎九州!”
好一番豪言壮语,公孙衍仿佛看到了强魏再次成为霸主的那一天。
之前所有在秦国面前被打的抱头鼠窜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些不堪回首的耻辱,他都要在赵国这里找回来。
无他,就因为强秦被赵国打败,若是魏国能打败赵国,也就
代表了魏国力量不容小觑,一举获得问鼎天下的强势地位。
面对公孙衍的雄心壮志,魏无忌很无语。
秦国三十万大军都没能拿下赵国,凭什么你魏国就有这个胆气?
就凭公孙衍的一番臆断,窃以为赵国接连经历两场大战,已经国力空虚?还是一位凭借这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韩国小将,能够去偷赵国的水晶?
但他是国相他说了算,只要最后失败,罪名由他顶着,魏无忌即使贵为王族宗亲,也得按照规矩办事。
由此,公孙衍给子仪划拨了三万弓弩兵作为先锋,待雨过天晴便可都渡河,与赵军决一死战。
……
函谷关前,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行出一辆驷马青铜轺车。
轺车宽九尺,总长足有五米,车厢上覆一顶盖,高六尺。
这是一种战国各贵族最常用的豪华轺车,车盖之上却是由青色幔纱遮盖,垂绺直下,随着车驾行动间不停摇晃。
车辕两旁插有黑色旗帜,两边护卫的铁甲卫皆个个英姿勃发,胯下骏马亦非凡品。
一看就知,这一定是秦国王族女性的车驾,普通富商根本没有这个待遇。
守卫关隘的吏令对轺车摇摇拱手,总算是送走了这位活阎王,望着护卫轺车的铁鹰卫队伍渐渐远去,长长松了口气。
“但愿公主此去,能为秦国换来暂时安宁吧。”
说完,吏令便回身命令重新关上城门,严阵以待。
如今关外纷争,而秦国却在一言不发地闷头搞发展。
秦国还是那个赳赳老秦,只不过主政的又成了华阳太后这位妇人。
回首秦国数百年,似乎在咸阳的宫廷之中,总不乏在某些特定时期,能够挽大夏于将顷的巾帼女子。
前有宣太后闵八子,在秦王嬴稷年幼便执掌朝政,帮助嬴稷立下丰功伟绩。
而如今,朝局动荡,作为嬴柱正妻的华阳太后跃然而出,几个懿旨下达,使得各妃子不敢造次,力挺赵妃之子嬴政继位。
但是老秦人哪里知道,真正能帮助秦国渐渐恢复秩序的,正是赵括的傀儡,吕不韦在暗中给华阳太后掌舵。
精明如吕不韦,深知华阳太后与嬴氏宗亲的权利较量,并依靠着人脉关系,逐步将朝政揽于华阳夫人的裙带之下。
映在轻纱之上的两道窈窕倩影,正是华阳夫人送给赵王和赵括的两份大礼,赢异人的两个妹妹,嬴华(请自行与秦孝公之子区分开)和嬴子鸢作为质子,前往赵国和亲。
在轺车之后,还有一辆马车,上面拉的几大箱皆是二人的陪嫁之礼。
此行当中,二人早就商量好,各自都选中了自己的如意郎君,作为姐姐的嬴华准备嫁给赵王丹,而嬴子鸢就嫁给赵括。
听闻吕不韦对赵括一番吹捧,嬴华是一百个不相信,就凭他一个赵括,怎么可能跟赵王相比。
再者,嬴华就是看不惯吕不韦那副奸商的嘴脸,凭借手里几个臭钱,竟敢让她去和死对头赵国和亲?
真是岂有此理!
在轺车之中,二人有说有笑,一路上也不算无聊。
天气渐渐转晴,下了一个月的连绵秋雨,总算结束。
不过由于雨量不小,致使路面还很泥泞,幸亏轺车不是太过笨重,一路上有惊无险地朝着古荥渡行去。
穿过偃师一片槐树林地,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座行营坐落在高耸的黄土山崖下,营中纛旗引起了秦铁鹰卫使的注意。
卫使拍马上前查看一番,见这座营有三万人,个个穿着魏卒的红衣黑甲,而营中却插着韩国的绿色纛旗。
这就有点让人不解了。
魏国崇尚火德,作为大晋的正统,延续周朝礼制将红色视为国色,这不假。
可是同样是晋国分支的韩国,为了体现火源自木,却是崇尚木德以绿色为国色。
虽然卫使也知道如今四国联合伐赵,但韩将率领魏卒的事情还是第一次见。
这二者是什么情况,竟然搅和到一起,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卫使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去打探一番,看能不能通融一下,让他们先过去。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惯例,更何况他们是秦国的客人,遇到这种情况,通融一下应该不在话下。
可是到了大营之内,卫使就后悔了,毕竟他们这是去和赵国和亲,所代表的就是秦国对盟军的态度,如此一来岂不坏事。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当遇到韩将说明了来意之后,那白面小将竟然沉思良久,陡然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
“阁下可愿为吾等带路,我们正想取道古荥渡,直逼野王城下,正好顺路,吾定然对秦国公主好生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