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罗梦。
我是个孤儿,我没见过也不记得我原本的家人,四岁时我遇见了妈妈,她是个那样温柔美丽的人,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心里筑起的冰雪出现一道道裂缝,一缕微弱的春风吹进了我的心底,她牵住我的手,愿意给我一个家。
七岁那年,妈妈有了爱的结晶,父亲很担心我会不会讨厌这个将要到来的生命,但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妈妈的孩子啊,是我最期待的存在。
可就是那么温柔善良的妈妈却凄惨地死在了屠刀之下,弟弟刚刚满七个月,妈妈开车带我单独去超市采购,政府却派人来灭口,他们逼停了妈妈的车,我的异能在恐惧中觉醒,从车里飘了出去,躲在了车后方的阴影处,没有人发现我也在那儿,无数次我都想从藏身处跑出去,我想拯救这个于我人生而言最重要的人。
但我做不到,我实在是太害怕了,听着妈妈痛苦的惨叫,身体不断颤抖,脚更是一步都迈不出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更勇敢更强大,妈妈就不会死,一切就不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我几乎没有在那个家里留下什么,妈妈名下也只有弟弟一个孩子,我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也是妈妈的孩子,我的行踪一但被查明,极有可能给弟弟和父亲带去更大的伤害。我开始流浪,每当感到孤单寂寞时我就告诉自己,只有这样家人才能平安,为了家人,我心甘情愿这样过一辈子。
直到我被教父带回了教会,我第一次知道了命运,知道了我的结局,我看到了很多属于我的死亡,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波澜,也许我本来就并不在乎我的命运,但我还是答应加入他们,如今的我太过弱小,需要很多的资源去成长,终于我获得了新的身份和一定的自由,代价是成为祭品。
年幼的我低估了政府的残忍,父亲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我没办法救下他,我能做到的事太少了,只能尽全力保护好妈妈唯一留下的东西,我的弟弟。我不能去见他,政府将他看管得很严,为了弟弟的安全,我需要得到更多的自由和权利,我充分利用自己的能力,在教会中得到了不错的地位,每年我都会给弟弟订一个他最喜欢的黑森林蛋糕。原谅我,亲爱的弟弟,这是一个不称职的姐姐为数不多能做的了。
所有加入教会的人都是要死的,教会从不隐瞒这一切,但我还是觉得很好很幸福,弟弟会在教会的暗中庇护下快乐地长大,自由地选择想要的生活,而我会安静的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这就是属于我们的命运,这很公平。
直到我再一次见到我的弟弟,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我的天都塌了,咖啡杯从颤抖的指间滑落,滚烫的咖啡尽数洒在腿上,在这世上,我最疼爱,最亏欠,最想见又不敢见的人,成为了我的下属,腿上的烫伤远比不上心里的悲痛,我恨不得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骂他,扇他巴掌,让他痛哭流涕地滚回去。
但是我看见了他的眼睛,空洞、寂寞又悲凉,我知道再多的质问都只会更加显得可笑罢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大情绪的波动了,我去找了娜娜,我见证了弟弟其他的结局,那天我喝了很多酒,我真的觉得他就是一个蠢货,蠢到眼泪终于落下,砸在桌子上绽出一朵朵水花。
第二天,我成为了他的专属教官,他没有认出我,这个认知让我长舒一口气,我近乎苛责的训练他,他像个被我提线的木偶,唯一会做的好像只有顺从。我知道很多人都不赞同我训练的手段如此狠戾,可我愚蠢的弟弟其他结局都太过悲惨,他只有按照命运的剧本走下去,跨过很多很多困难,然后才能迎来一个稍微舒适一点的结局。
我早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我连死在他前面都做不到,眼泪在苦难的过往中早已流尽,麻木到发痛的喉咙让我连一句弟弟都叫不出口,骨血里滋生出的强烈恨意,像是一大团烈火,要将我焚烧殆尽。
三十天的特训结束,我送了他一对耳环,和我是一套,耳环里配备有留影功能,会记录下死前的一切,直接发送到我的电脑上,我带着私心给了他两个画着笑脸的,我的则是另两个带着小哭脸的,即使知道了命运的走向,我仍然想他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过得快乐。
他的代号是我亲自挑选一下,有很多又好听又适合他的,但我坚持挑了“愚豹”,一只愚蠢了豹子,这是我对他的指责,也是一个无助无能的姐姐对无可奈何的命运的痛斥。
他在教会的两个月,几乎每天我都会去看他,虽然他从不在意我,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关注着他,我从没有和弟弟离这么近过,我几乎快忘记了残酷的一切。我简直像是一只自暴自弃的可怜虫,连和弟弟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每当看见弟弟身上又添了新的伤口,心就会像被撕裂一样,涌起细细密密的疼痛。我无法不痛恨自己,明明时间早已过去,我却好像又回到了妈妈死去的那一天,一样的无力,一样的害怕,一样的痛苦。
日子平淡的过着,弟弟好像彻底融入了教会,他带着政府那些人回来了,这一次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直到派对结束,睡觉前习惯性地翻过日历,我看见了被我划得支离破碎的
那一页日历,瞬间我感觉血液在向上翻涌,让人止不住的想呕吐。
跌跌撞撞跑下楼,那一秒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我想告诉他,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是他的姐姐,但在看见他的那一刻,话生生卡在了嘴里。昏黄的台灯下,我的弟弟像一件精美的瓷器,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真相是那样的难以承受,这份痛苦理应由我一个人来承受。
我转身订了一份黑森林蛋糕,四十分钟左右就送来了,我深呼吸了好几口,像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才坐在弟弟身边,切了一份中等份量的蛋糕递给他,他深深地看着我,浑身的血液好像瞬间冰凉,过度的惊慌和兴奋让我的脊背微微发抖,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沉默地接过了蛋糕,一口一口吃得很慢很慢。
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只是就那样注视着他,那份蛋糕被吃完了,连盘子上的奶油都刮干净了,我站起来,收拾好桌子,转身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开口问他:“下次,下次你回来能不能帮我给新成员打个样,你知道的,你一直都是最优秀的学生。”
他没有回答,但我感觉得到他注视着我,时间仿佛流逝得极快,明明就在几个呼吸之间,我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我以为得不到回答了,毕竟弟弟一向不爱许下没把握的承诺,但就在脚踏上台阶的那一刹那,我听见了那声轻得好像要消散在空中的回答“好”。身体不自觉僵了僵,随即快步走上楼,眼泪还是不自觉淌过脸颊,真是太丢人了。
我弟弟死了,我收到了耳钉传回的视频,他是被扎穿胸膛死的,那么疼还笑得那么傻,果真是个蠢货。看着那张苍白又熟悉的脸,眼泪再一次蔓延出来,平日里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死得这么不体面,想来是会难过的吧,可是姐姐太无能了,连亲手抹去你脸上的污渍都做不到。
我看了很多遍录像,我知道弟弟的遗体回不来了,只能一遍又一遍记下弟弟的脸,弟弟的伤口,弟弟的笑容,直到视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刻在我心里。教会派我去到了那群小孩身边,他们同我弟弟一般大小,每次照顾他们都像是在照顾弟弟一样,兔子很黏我,她总爱甜甜的喊我姐姐,在恍惚中好像真的弥补了一些与弟弟错过的时光。
我遇见了他,杀害我弟弟的凶兽,政府的人造兵器,体内翻涌着巨大恨意,我知道我必须像鬣狗一样死死咬住眼前这个猎物,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但我必须将它杀死,这是我的任务,也是让我弟弟离我而去的罪魁祸首。
在超越极限控制着敌人时,我已经感受不到一丁点痛苦,脑子里每分每秒都是弟弟的身影,我感受得到我在灰飞烟灭,身体好像一块破布,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好像成功了,我又看见了那群小孩,应该是成功了吧,眼睛睁不开,好累,身体也好沉重,果然走到旅程的终点了,我的人生真是让人疲惫啊。
罗清啊,我的弟弟,姐姐多想牵起你的手,照顾你,爱你,陪伴你,但姐姐什么都没能做到,这一次姐姐不会再丢下你,让你孤身一人,姐姐会陪着你,同你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所以,慢些走,再等等我好吗。
我叫罗梦,绚烂的花朵在枯骨中绽放,我有爱我的家人,有父亲,有妈妈,有疼爱弟弟,我真的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