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静客几次想说话,都欲言又止。
她感觉到季睦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可是,任是她自诩心思细腻,也没想明白这位季施主为何不太高兴。
若说是为了琉璃净水,好像也不太可能。
毕竟,从头到尾,季施主从未觊觎过这个。
若说他不想带她一道,可是也是季睦先发出邀请的。
静客寻思了一回,目光定格在了盛红衣身上,自得了琉璃净水后,盛红衣的状态起了微妙的变化。
本来,她身上有些暗伤,力竭而晕,呼吸虽平稳但略显沉重。
可当天地铢带着琉璃净水回去,她猛然呼吸急促了一阵,再次趋于平缓后,似轻盈了许多,像是卸去了什么多年的重担一般。
静客当时便有此想法,再细看盛红衣,便发现,隐约间,她周身似包裹住了一层淡淡的水灵气。
不过那水灵气也不是一般的水灵气,似有若无的,静客还捕捉到了一丝佛气。
水灵气与佛光共存,似形成一道保护膜守护着她一般。
按说,盛红衣是道门修士,这琉璃净水之中的佛意于她无用,即使是先天神水,它便是被盛红衣所收服,因为道佛两门的不同,那点子佛意自是该随风散尽。
她便是得了,能为她所用的不过是那蕴含一丝先天奥义的水灵气。
可是,如今事实所见,却不尽然,那点佛意不仅未散,还凝成佛光自动护佑于她周身,实在是奇异又不合常理。
静客垂目深思,可,苦思未果,可她心中又着实惦念此事。
她想,若不回去后可寻师父一问,毕竟师父见多识广,她自小到大,不懂的事情,问师父一问一个准。
可是,刚一起念,又被她压了回去。
这是红衣的私事,她如何能随意渲染。
反正,她又仔细用眼睛细细打量了盛红衣一回,心中算是安定了不少,就她看来,红衣目前其实没什么大碍,比之刚昏死过去那阵子,情况似是在好转的。
许是,她又瞥了季睦一眼,那位季施主比较担心也说不定。
毕竟,刚刚某一阵,红衣的情况确实有点吓人,而那层护体佛光薄而淡,季施主没注意或者识别不出也是可能的。
否则,也没法解释他怎么就不高兴了。
周遭,气压低沉沉的,让静客很有点不自在。
她索性手持佛珠,闭眼打坐,默念心经,只不过,她今天也没法真的沉下心来,话说那天地铢为何要送她水灵珠呢。
又为何在面对她的时候,连身为主人的盛红衣的指令,它都能违逆么?
静客记得很清楚,直到现在,那些场景依然在她脑海之中不停的回放。
那天地铢明显就被红衣下了攻击之令,而三枚天地铢,唯有到达她面前这一枚没有出现任何攻击她的迹象。
所以,莫不是它们是认识她的?
想到这,她又觉得匪夷所思。
怎么就认识呢?
她从未见过天地铢。
再说,便是“认识”又如何?
“认识”不代表会手下留情,尤其还是违逆主人之令。
蓦然,她脑海之中灵光一闪,突然就把这事儿和师父说她有前世宿慧一事串联在了一处。
只不过,想到这一步,后面依旧是线索全无的状态。
和前世宿慧有关?是什么关联呢?
她微微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这事儿等红衣醒来,瞅瞅她对她的态度,再见机问一问许是可行。
季睦抱剑坐在角落,静客的困惑他自然看在眼中,但他实在没心情寒暄解惑。
他本也不是个口舌灵活之人,这会子因为生气,更显得自闭。
他着实还气着呢,虽然理智告诉他,同一个法宝争闲气未免可笑。
但,让他如何咽下这口气?
到底谁才是盛红衣的师兄呢?
那天地铢会不会认人啊?
居然对待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比对盛红衣的亲师兄还要好?
再说了,他季睦哪里招它讨厌了?
他招谁惹谁了?
气是一回事,剩下的便是深思了。
盛红衣周身那层不一般的光芒,他自然看见了。
亲灵体质不是白有的,他不仅“看”到了佛光,甚至他“看”到,自那琉璃净水的水灵珠被天地铢带到了盛红衣的身边,盛红衣原本身体上那层若隐若现的黑气以及戾气就消散了。
自有了这佛光,盛红衣的状态整个发生了改变。
初时,她甩出天地铢,刚昏死过去,那会子,全身那黑气犹存,只不过那些个残存的黑气,已然不多,紧紧依附于她的周身。
而等到那层淡淡的佛光涌现,这层黑气便消散了。
季睦其实也不能确定,究竟是黑气自己散尽后佛光才得以涌现,还是佛光压制了黑气,取得了
胜利后出现。
而这黑、佛两气,着实是很让人想不明白。
为何,天然敌对矛盾的两种东西,不提它们“高级”与否,可却都能依附于同一人?!
盛师妹的身上想必除了亲灵之体,还有其他秘密。
理智告诉季睦,这是盛红衣的秘密,他不可过于窥探,但毕竟亲眼所见,又遭遇那些事情,他难免挂怀在心。
尤其是那黑气,究竟是不是魔气?
可道魔不两立啊,季睦唯恐盛红衣年纪小,涉世未深,会不会误入歧途什么的?
这般千头万绪,只觉得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他越发的没心思说话了。
三人一路无话,琉璃净水所在地本就还算是思淼城外之地,坐着飞行法器回来速度极快,很快便要到了。
原先就打算好暂且不进城的。
毕竟盛红衣处于昏睡状态,进城太过醒目,不如在城外寻一处安全之地,先安顿下来。
之所以要离城近,也是为了补给。
盛红衣情况莫测,虽然似有好转,但她确实一直未有醒来的迹象。
季睦已是决定,若是过两天她还是未醒,那便要进城去寻个大夫过来给盛红衣瞅瞅。
这思淼城过后,后面那几处,不是魔城,就是弱溺谷,再不然就是鬼城。
这些地界,危险重重,怎么看都不适宜休养生息。
尤其是不适合道门修士休养生息。
甚至,没准还有硬仗要打呢。
季睦考虑过后,当下决定不如在思淼城暂时停留几日。
岂料,季睦刚瞅准地方,准备将飞行法器落下,盛红衣便醒了。
飞行法器之中,昏暗的很。
三人,一躺两坐,端的是寂静无声。
于黑暗之中,盛红衣蓦然间就无声无息的睁开了眼,恰是被坐在她身边的静客看个正着。
四目相对,静客心中一紧,不可控制的,汹涌的苍凉和疼痛突然从心底漫上。
刹那间,决堤!
下一瞬,静客喉间一口腥甜,差点便喷射而出。
她一把捂住胸口,灵气运转,生生将那股子异样强压了下去。
她忍不住喘着粗气,满脑子都还是刚刚盛红衣的眼神。
刚刚的盛红衣是怎样的眼神?
眼瞳中心处,像是有无尽的深渊。
可是,静客见之,却觉得,这深渊不仅沉沦别人,也沉沦了她自己!
等她稍稍平息了一下,再看向盛红衣,那些个幽暗已经全数褪去。
只剩下空洞和茫然。
她凑上前,遮掩不住眼中的关切:
“你醒了吗?红衣?”
熟悉的声音敲入耳际,盛红衣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她锁着眉,企图理清如今的情况。
她刚刚似乎脑中先是一片黑暗,沉重的好像有人把她的脑子里灌了水泥,凝固到敲都敲不开。
不过,这种感觉并不长,只一会儿,那片黑暗褪去,变成了苍白,然后,她第一眼便看到了……静客?!
“嗯,我怎么了?”
刚说完这句,似是开启了什么阀门,万千的画面突然蜂蛹着,争先恐后的挤进了脑海。
她记起,她在琉璃净水边查探水灵珠之时,突然延续着她刚进思淼城便做的梦。
还有就是她突然疯魔一般攻击季睦,攻击琉璃净水。
以及,在她痛苦的在梦中沉沦之时,那唤醒她的声音分明就是静客。
万千纷杂的信息涌入,她双眼定定的静客,实则,脑子疯转,企图抓住一切她可抓住的信息。
在那个梦中,似乎有人告诉她,说她一念成魔了。
不仅是这个线索,还有之前梦中她站在高山榕树林外面,树影沙沙,那些个佛树都在叫她魔莲。
就连老菩提都说她执念太深……
这个梦到此,盛红衣已经算是捋出了一条时间线。
大概率,她这两日做的梦中所发生的事情,是在异人域发生的事情之后。
黑莲在异人域不知为何,并没有魂飞魄散?
然后,她去了佛门地界?
在佛门地界,她心中有着脱不去的执念,以至于她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佛莲,却成了魔,变成了魔莲,所以,她便被罚至圣池之中思过。
如今,有几个问题,盛红衣依旧没有搞清楚。
其一,黑莲为何没有魂飞魄散?
其二,她是怎么去到佛门地界,那一处宛若仙境之地究竟是什么等级的佛门之地?圣池、圣水这种东西,随便用头发丝想想,都不是普通东西。
其三,她的执念是什么?
其实,若说其一其二她并无什么头绪。
那么这个“其三”呢,她却不算毫无所觉。
她的瞳孔终于有了焦距,定格在了静客脸上。
她想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