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洲是谢令安母亲萧国公夫人的外祖家。
镇国公和镇国公世子常忙于战事或是训兵之事常不得归家。
幸有谢令安只在刑部做了个闲职,常日能陪母亲看花下棋解闷、闲来走动亲戚。
几日前萧夫人梦到外祖母责备她许久不去看她。
夫君在养伤,大儿子忙着军营,大儿媳看家,只好领二儿子谢令安前来了。
孔府厨房里。
谢令安身着一袭青衫,宽大的袖袍由襻膊挽着,手中执擀面杖,动作轻柔有力,面皮被他熟稔地抻开。
看着手中的面皮,他不由想起头一回尝路边的吃食那会子。
那摊贩蒸出来的粉皮,口感似乎是比他这擀的面皮更柔软些。
他正想着,脑中不免浮现出那张吃得舒适满足的小脸。
她那双炯炯有神的桃花眼一一扫过桌上的吃食,猜她是在想着先对谁下口。
谢令安想着心下不厚道地嘲笑:她那样会满足自己的味蕾,把食物吃得尽善尽美,偏生她却能把那山药糕做得……有些不堪入目。
谢令安思绪翩翩嘴角细不可察微微上翘。
湘州不同京都,此刻她许又是那副模样,满眼含笑吃着馄饨。
忽然又抿紧唇懊恼起来,若是他那时没有利用她,或许她的笑容更持久些。
但若是她没回公主府,粮草案也不……
“临水,这是要母亲同时尝到牛皮和蝉翼的口感?”
突然传来的女声拉回谢令安的思绪。
真是疯了,抬头那瞬间,他竟把门边不知何时出现的母亲看成沈溪月的脸。
他反应过来是母亲,低头一看自己的面,不觉间,手中的面竟一半厚一半薄……
谢令安立即放下擀面杖,向穿着雍容华贵的美妇人作揖,“母亲……”
萧夫人走进厨房,打断了儿子要致歉的话。
“无妨,是母亲要求高了,身在南方却想吃面。”萧夫人道,“住了这些日,夏至后便回京罢。”
听到这话,谢令安目光一亮看着母亲。
萧夫人走到谢令安旁,放低声道,“探子来报,青山正在修建的陵墓确实有私兵的痕迹,但戒备森严进不去。”
母子俩眼底流露欣喜一对视,暗暗扬起得意的嘴角。
谢令安道,“嗯,有劳母亲,回去再从长计议。”
萧夫人想来外祖家是真,谢令安陪着母亲也是真,来查案亦是。
谢令安从福安长公主放置没出售那批粮草的庄子作为线索,查到那粮草有送到京都京郊的痕迹。
但那地看着不会容得下很多人,送押粮草过去留下的痕迹没有很多,他断定私兵主力是放在别处。
顺着这线索就查到了青州。
几年前青州的青山被选址为修建陵墓之地,负责修建陵墓的正是驸马的竹马之交!
事情顺利,谢令安擀面的心情越发起劲,恨不得此刻煮好了面即刻就返京的急切。
萧夫人说完事情便要回屋打点返京事宜,儿子中用,做母亲的等吃就是。
正要出门,看到墨竹进来禀事,萧夫人好奇驻足片刻。
墨竹行礼后道,“公子,咱们的人看到湘洲地界有几十来位农民,因工钱久久不发起乱。”
闻言,谢令安和萧夫人适才的好心情散了大半。
谢令安捏紧了手中的擀面杖,沉声道,“拿着我的手令如实告知湘洲知洲!”
他虽是个闲职,但京官总会压地方官一头。
且家世不低,另武将世家的公子走文官之道,未到及冠高中探花,名头传扬不甚远,略有头有脸的几乎都有耳闻罢。
这本就是知洲管治之事,他有事着急回京,拿手令过去压着,料那知州也不敢不好好办事。
墨竹应下正要出去,谢令安又道,“吩咐下去明日启程回京。”
萧夫人阻拦道,“从这去湘洲也不过一日半日的路程,回京之事也不急这一两日,湘州乃大夏第二富庶之地,你何不去玩赏玩赏?”
萧夫人想到母亲常同她提起,外祖父起家前被欺的往事,不由想让儿子亲自过去施压。
农民无权无势,哪怕为官清明,或许也要耽搁许久才处理。
而农民等这工钱,多拖一日,说能出人命也不为过。
“无妨,让墨竹去湘州……”谢令安摇头说着,忽然一顿。
湘州?
谢令安脑中猛然闪过一张脸。
适才或许是被气冲昏头,竟忘了她在湘州,此刻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就改了口。
“既如此,母亲先启程回京,儿子去湘州一趟。”
萧夫人本想作罢的,不想儿子就改了口,她不免惊讶看向墨竹。
她这儿子,什么时候前后变脸这般快了?
半时辰过去。
丫鬟端着两碗面跟在谢令安后头往萧夫人屋里去。
那面散发出的浓郁酱香,混合青葱和韭菜花的香味直勾起那丫鬟的馋虫。
丫鬟不由吞吞口水,暗
暗打量端着的面。
油亮棕色的炸酱下盘放着粗细一致的面条,四周摆放着黄瓜丝、胡萝卜丝等菜码,青的黄的,颜色极好,活活是个诱人垂涎的工艺品。
丫鬟把面放到桌上,此时与萧夫人一同坐在桌上的侄女萧莹儿便惊喜地问,“表哥亲自下面?”
谢令安是会厨艺,可也不会轻易下厨。
作为他表妹的萧莹儿,也就跟着萧夫人吃过几回。
“姑母,这可如何是好,我手里的馄饨逊色了。”萧莹儿扮着一脸委屈看向萧夫人,揶揄说着。
萧夫人闻言,往正入桌的谢令安看去,谢令安解释道,“莹儿适才说要吃馄饨,这才下了两碗。”
谢令安说着,看向丫鬟,“厨房还有面,让厨娘……”
萧莹儿忙出声制止,“不必折腾了,下回再吃也好的。”
萧莹儿虽这么说,萧夫人却看到侄女眼巴巴地望着她这碗面,让她吃着不甚自在。
原本是他们母子俩自个来的,启程前回了一趟娘家,萧莹儿便也想出府透透气。
萧夫人决定牺牲儿子,把谢今安那碗面移到侄女面前,“拿你表哥这碗便是。”
她又看向儿子宽慰,“兄长让妹妹一回也无伤大雅。”
谢令安出于兄长的大度,不欲计较。
下一瞬萧莹儿就把她那碗吃了几口的馄饨推到他跟前,“那这馄饨就委屈表哥了。”
谢令安紧抿着唇,想着如何推掉,萧莹儿还在喃喃道,“清玉郡主日后嫁过来,定是京都最有口福的少夫人了。”
此言一出,谢令安母子登时肉眼可见地不愉快。
谢令安看着那碗因萧莹儿的搅拌还在晃动的馄饨,借口身上都是油烟味洗漱去了。
翌日,将近午时。
湘州沈宅里的沈溪月腰间别上一枚鸡心形香囊,借口将要回京都想逛逛湘州,便出门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