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听了丫鬟说的“看重”二字也飘飘然不知所以,高兴得当真合不拢嘴,“果真还是我儿厉害,连那金陵来的定远侯爷也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她原先是不大看好昨夜的事,这定远侯的妾哪有侯府三公子的妻来得体面。
何况她自己便是做妾的,这里头的辛酸委屈自是清楚明白。
可如今这定远侯爷明摆着为自家姑娘撑腰,这体面便是做了谢三公子的妻也未必能有,当即又变了主意,“我的儿,你可要好好巴结住了这位侯爷,姨娘这往后的好日子,可全靠你撑着了。”
林莺娘兜头一盆冷水提醒她,“姨娘,那定远侯爷可与平阳公主有婚约。往后她进了门,你闺女我的日子可就难了。”
妾都是要看正妻脸色的。
更何况这定远侯的妻可是天家的公主,那是搁在手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主儿。
“公主又怎么样?”
姜氏现下说的话和从前截然不同,“那公主金尊玉贵的,都是要人哄着她的,她哪伺候得来人啊?我的闺女可就不一样,生得这般花容月貌,性子又是一等一的好,这往后侯爷的一颗心还不都叫你吊着。”
她沉浸在即将要抬为正妻的欢喜里,无法自拔,“哎呀!这往后我就是这府里的林夫人。你呀!就是这林家的嫡姑娘。便是这三姑娘见着我,也得叫我一声母亲呢!”
她欢欢喜喜的走了,徒留林莺娘看着她的背影,赌着气儿似的揪帕子,“我还是不是姨娘亲生的?这么着就把我给卖了。”
采雁在旁边捂嘴笑,故意逗她,“是不是亲生的姑娘难道不知道?”
林莺娘恼着佯瞪她一眼,“我当然知道。”
她是这世上最清楚不过的人了。
姜氏当年生她受了好大的罪。
她的生父是个混账,赌博赢了钱花了五两银子买了姜氏,后头喝醉酒输了钱又把她转卖了出去。那时姜氏已怀了她,挺着大肚子被卖到青楼。
寒冬腊月的天,在一间破茅草屋子生下了她。
天气冷,母女俩险些丧命,姜氏因此伤了身子,往后再不能有孕了。
这样的事,后来姜氏说起却是轻飘飘地笑着,“你说我们母女俩命多大?这就是老天爷有眼,叫我们命不该绝。”
后来回了林府。
姜氏知晓了林夫人前头的那个公子殁了,又哭又笑,“这可不就是报应?当年我腹里的也是个男胎呀,都成型了,硬生生让她一碗红花堕掉了。”
她搂着林莺娘,哭得泣不成声,“杨柳儿,咱们母女总算苦尽甘来了,往后过的都是好日子。”
好日子不好日子的,林莺娘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刚进府就险些叫林云瑶一盏烛台毁了脸。
她只知道自己不争不抢什么都得不到。
她只知道这世道艰难,她得费尽心机,才能好好活下去。
白日里既承了谢昀的恩惠,夜里林莺娘便打扮得妖妖娆娆往客院来。
又是亲手做的芙蓉糕。
书房前青山先检查,欲言又止,到底什么都没说。
再进来,原来里头还有人在。
是谢子慎。
他向自家兄长请求,想先一步回金陵城。
案桌后的兄长头也未抬,疏远又冷漠,“此番出来赈灾你当是儿戏?想来便来,想回便回?”
他毫不留情驳回了谢子慎的话。
谢子慎心里委屈,面上也难平,“兄长一定要这样折辱于我吗?”
他知道了过几日林莺娘随谢昀一道回金陵城的消息。
多讽刺。
昨日还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娶为妻的姑娘,转瞬成了自家兄长的房里人。
他忍不住不怨,忍不住不恨,脱口而出,“兄长明明知道,她是我心悦的姑娘,兄长怎么能如此……”
到底是少年心性一腔孤勇,换作寻常他是万万不敢对自家兄长如此造次。
谢昀终于抬眸来看他,“你心悦的姑娘?”
他语气嘲讽又冷漠,“你能娶她?”
“能!”
少年倔强仰着头。
谢昀缓缓靠坐在圈椅里,再问,“你母亲能同意你娶个七品官员之女为妻?”
谢子慎仍旧扬着头,“我会让母亲同意的。”
他这话显然心虚。
他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也知道她对自己的期望。甚至亲事,也早早便开始为自己筹谋,就算不能同自家兄长一般尚公主,也需聘娶世家权臣嫡女为妻。
江州七品官员的庶女,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谢昀看透了他的心虚,淡然嗤笑,“如何同意?绝食抗议,还是以死相逼?”
这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才使的小伎俩,登不上台面。
谢子慎听出谢昀话里的嘲讽,不由一窒,许久才咬着牙喃喃道:“就算……就算母亲不同意为妻,那也可以……”
“为妾?”
谢昀打断他,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讥讽,“那与她现在何异?”
他挑眉看谢子慎,“难不成我定远侯爷的妾,还比不上你侯府三公子的尊贵?”
“那怎么能一样?我与她两情相悦,兄长你这分明是棒打鸳鸯,不顾她的意愿强占她。”
谢子慎急得口不择言,话说出口才知得罪了谢昀,当真是后悔莫及。
“两情相悦,棒打鸳鸯……”
谢昀当真觉得这两个词可笑至极。
正逢林莺娘推门进来,他将清冷冷的目光看过去,“林二姑娘来了,是不是两情相悦,棒打鸳鸯,你正好问个清楚。”
林莺娘看着面前的两人。
一个满目凄怆,不能自已。
一个置身事外,好整以暇。
她抿抿唇,垂眸对谢子慎道:“莺娘多谢三公子厚爱。之前种种,不过是三公子误解了,莺娘只当三公子是我林家贵客,从来不敢生旁心。”
“莺娘……”
谢子慎上前一步,眼里悲怆之状更甚。
林莺娘却是惊慌退一步,甚是惶恐,“男女有别,还请三公子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