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入附近村庄,告知不久的将来可能要发生大灾难,让那些不愿离去的守村老人相继迁走,但还是有个别人不愿离开世代居住的家乡,要与村子共存亡,为此众人也很无奈,只好留下一些食物后摇头离去。
冬去春来,新年将至,两天后便是大年三十,凡人忙忙碌碌,修者日进苦修,昼夜交替,周行而不止,多少人在期待这一天,一年之中最美好的一天,家人团圆,共聚一桌,年夜上,有人谈天海阔,有人笑说百态,有人道尽苦累,有人言尽心酸……
可又有谁知道,唯俗尘凡世,此中有乐不所思,欢不所极,无论苦与难,身后还有家。却于修士而言,大多数远走故土,身在异乡,独行茫茫之道,追寻至高尽头,终年难以回乡,甚至一生都无法踏上归程。
无数次徘徊在死生间,一个不慎,便成为大道途中一堆骨,至强道上一抹灰。即便攀升顶峰,蓦然回首,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昔年故人皆逝,尽化红粉骷髅。
如此大殇大悲,比比皆是,乃修者之常态,或许他年众人也会走上这样的道途,但至少现在,他们还能回到家中,欢欢乐乐的吃上一餐团圆饭,过上一个好年。
众人不在驻留,动身回村。
群山万壑,白茫茫一片,雪停了,温暖的阳光倾洒,截穿云层,千万道光辉照耀延绵峻岭间,交织出仿若世间最鲜丽的景象。
金色长虹划破天际,如离弦之箭,越过群山,刹那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众人马不停蹄,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回家的路。
天雪之下,生机枯败,寓意万物蜕变,迎来新的轮回,那片火红的枫叶林已经光秃秃,枝木上仅剩的几片枯叶挺过了这个寒冬,却飘落在初春来临的前夕,难逃它凋零的宿命,终会被下一片绿叶取代。
“总归是回来了。”李华轻叹,心情很复杂,此行历经艰辛,多次生与死的磨难,有所得也有所失。
众人看着李华抱着的那两个石罐,心情也不由的低落,其中正是李远和李彪的骨灰,他们临终前的最后心愿,不想埋骨荒野,只想葬在家乡。
“那我们也先行离开了,晚点再过来。”简单两句告别后,徐熊带着徐清儿等人赶向徐村。
“走吧,先回去。”李华仰头长叹一声,说道。
众人行至村前小径,原本掩盖在上方的白雪被扫至两旁,破旧的村门,挂着两个迎春红灯笼,那块刻着李村二字的石碑逐渐清晰在他们视线内。
虽临立春,但晨时的风还是颇为凉寒,村内一些人早早就起来了,边朝冰冷的双手哈热气边忙活着平日琐事,显然,临近年三十,村人们都开始提前布置了。
门前火桑亭亭玉立,看上去发觉不了什么,像是颗平凡的古树,又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韵,叶片四季皆红,除非自然掉落,哪怕凛冬似剑般的寒风亦无法伤其分毫,连枯叶都不曾落下。
远观如山,庞大漆黑的树干,像天柱般屹立,
四处伸张的枝条,遮蔽了大半个村子,其实这棵树曾多次显威,发生异象,但人们却看不见,饶是何种力量有意为之。
众人进了村门,许是时辰过早,天气寒冷,未曾见到几人在外。
村内景象一如往常,没有大体改变,只是多了些许迎春红,少了暗处累积的腌臜物,那垂落到下边的火桑枝木上挂满了昔年祝福语,火红的祈福带飘摇,小小铃铛叮咚响。
“我们回来啦!”李秋风大喊一声,惊扰了宁静的村子。
一声过后,天地间寂寂无声,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道人影如潮水般奔向村门。
“村长,老铭,猴儿,还有孩儿们,这……不是在做梦吧,真的回来了?”一时间,众人好像不相信眼前所见,奋力揉着双眼,想要确认真假。
“是我们,平安回来了。”李铭笑道,迎上伸手过来的村人们。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几位长者颤颤巍巍的开口,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他们盼回来了。
村人陆续聚集,一时间村内两百多号人全都汇了过来,后方那对夫妻相互拉扯,女人拽着身后刚起床,连衣衫都来不及穿上的邋遢男人,不耐烦的伸手抽打,“哎呀,你快点啊,我适才分明听见了咱家秋风的声音,定是他们回来了。”
“爹,娘!”李秋风大喊着,急匆匆的朝着他们跑过去。
“真是咱家秋风。”女人当场抛弃身后男子,抱住投入怀抱的李秋风,“总算是回来了,可想死娘了。”
人群中传来抽泣声,几个女人见自家丈夫回来了,喜极而泣,这是一次真正的生死离别,深山有多危险,从人们谈之色变就能知晓,近两个月的时间,她们没少担忧,每天忧心忡忡,可算是平安回来了。
“咦,阿远没跟你们回来吗?”一个妇女说道,拉着七岁的小少年,在人群中东张西望。
“是啊,彪子呢,他们两没一起回来吗。”另一个女人搀扶着风烛残年的老人,在众人之间来回找寻,没能看见那熟悉的身影。
“他们……”此时场中安静了下来,只有李铭欲言又止的声音,众村人都在疑惑,为何迟迟不见李远与李彪的身影。
“对啊,小北哥哥,李远叔叔与李彪叔叔呢,怎么没回来?”三小只幼嫩的声音在这突然安静的人群里格外响亮。
小北没有回应,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转头看向李华和李铭。
这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李华手中那两个石罐,压抑的气氛,还有他们低沉的脸色,几位长者好像明白了什么。
突然,李华将手中两个石罐摆在身前,当场跪了下去,“我……我实在对不住大家啊,没能将他们二人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众村人一阵错愕,两个女人与老人愣了神,盯着李华身前的两个石罐,显然是已经猜测到了真相,心如坠冰窟,眼中有泪水倘若,一旁的少年哭着说道:“我爹爹呢,不是说好会平安回来的吗,他去哪里了。”
听着少年的话,李猴,李铭,小北等人心如刀绞,鼻尖发酸,只觉着胸前堵塞,难以开口。
两个女子将李华搀扶了起来,其中一人强颜欢笑的说道:“没事的,村长,你勿要自责,我们知道,尽力了,我们不怪你,也不怪你们任何人,他们是为李村的未来而死,死得其所,很光荣。”
说话间,女人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另一人泣声问道:“村长,哪一个是我家彪子?”
李华心在滴血,迈入晚年后第一次忍不住想哭,强忍泪水,使那好像濒临崩塌的身子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着其中一个石罐,满脸惭愧与懊悔,在两女的搀扶和她们痛心的话语下不知所措。
二女缓缓松开手,先后去抱起那装着李彪与李远骨灰的石罐。
“彪子,你跟我犟了半辈子,从没听过我的话,现在你安分了。”
“阿远,不怕,不怕啊,回来了,到家了……”
这一刻,她们再也绷不住了,失声痛哭,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无比的揪心,怅然,有人暗自在落泪。
李铭,李猴,以及其余四位修行者全都跪了下去,情绪低落到极点,“实在是对不住大家,让你们大失所望了,造成这样的局面,并非村长一人之过,我们都难辞其咎啊。”
“起来,都起来啊,无需这样,不要自惭,我们不怪任何人。”老人颤抖着身子,老泪纵横,让众人都起来,可他越是这样说,"众人越觉得愧疚,不愿起身。
“他们是好男儿,是李村的英雄,为后人崛起而死,理所应当,树立的好榜样,是无上荣光,相信李村世世代代都会铭记他们的功绩,他们的灵魂,一定会受到古神护佑,在天上,与我们长存。”
“是啊,古神在天有眼,不会让他们的血白流,你们起来吧。”长者们纷纷开口,一众人在也在恳求。
两女如同女中强人,抹去眼角泪水后不再哭泣,做法更是直接,将几人一个个扶了起来,很是坚强,“谢谢你们,能带他们回家,至少,没有埋尸荒野,或许,这便是最好的归宿。”
“他们……生前可还有心愿未了?”老人拖着年迈身子,原本混浊的双眼黯淡了很多,来到近前,带着悲音。
“回家。”简单的两个字,悲叹与心酸,勾动所有人的心弦。
“好生埋葬,为他们立块碑。”说罢,老人转身,慢悠悠朝远处走去,孤凉的背影下,一张憔悴满是泪水的脸,唯一的亲子死了,他难以面对,除却哀声叹气,还能如何,什么都改变不了。
李华领着两女前往松林,众人默默跟随在后,那七岁的孩子很懂事,事实摆在眼前,内心万分悲痛,却在强行逼迫自己不要哭泣,迷离间又听见父亲严厉的教育,“好男儿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别跟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让别人见了笑话!”
冷风呜呜,松林婆娑,新春的前夕迎来如此凄景,可叹而可惜,在一座座坟冢间,今日又添新土,木碑伫立,天地间有悲意。
“遂你们愿,带你们回家了,生前劳苦半生,死后安于长眠,李村历代英灵尽葬于此,相信你们在那边也不会孤单,英雄,将被后人永远铭记!”李铭为两座新坟各点几柱香,施以大礼,后方,全村人尽是如此,低头默哀。
两女与孩子跪在坟前,没有落泪,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待着,很久很久,村人轻叹,陆续离去,这里只剩下三人及李华一众,守在边上,久久不曾作声。
“李远叔,李彪叔,你们……走好,感谢这么多年对我的教导,晚辈永世牢记在心,只要我还活着,永远也不会遗忘。”小北低声说道,眼眶中含着些许泪水,回想到了那段时光,曾多次受教,在他们手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人生在世,无论屹立绝峰也好,还是深处低谷,寂寂无名也罢,其实都无所谓,顺应本心,活得自在,便不枉此生了。”
“想要得到某些必要的东西,就要靠一双拳头去拼,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粉碎一切阻碍,哪怕结局不尽人意,但至少你来过,拼过,已尽力为之,问心无悔。”
“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