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夫刚握起一味三七,啪嗒一声,三七掉到桌上。
他没有捡起三七,只将手撑在桌子上,清澈的眼里溢出一丝丝泪来,他抬了抬头,试图将泪水逼回。
“荣华,那件事······我配吗?配做神医吗?”
他的声音染着几分颤,几分痛,似乎那桩旧事就在眼前。
荣华对那件旧事知之甚少,这些年,她也只从一些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些零碎片段。
而那段往事,似乎成了白大夫心中永远的痛。
荣华握住白大夫的手,眼神坚定,声音赞叹道:“您配!”
这世间若连白大夫这样医术高明、医德高尚的人都不配,谁还配得上?
“白大夫,这些瓜子仁是我一粒粒亲手剥的,您尝尝好不好吃?”
白大夫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捡起桌上的三七,宠溺的敲了下荣华的脑袋,“小荣华,又哄我这个老头子高兴。”
荣华甜美的笑了笑,她知道白大夫喜欢她的真诚和善良,只是,她刚才一时冲动,竟试图探究白大夫的内心。
想来,这不是她能窥探,也不是她能解开的心结。
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白大夫心底里的那桩旧事,也只有昔年旧人来解开了。
荣华舒了一口气,见白大夫不吃瓜子仁,她将瓜子仁掏出来,摆放到白大夫眼前,会心一笑,“吃了美味,再配丸药更有精神。”
白大夫微微点头,又拿起一味车前子,轻轻地放到三七旁边。
“章而立的腿疾不容耽搁,再拖下去,恐怕他将来要躺床度日。”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严肃。
荣华面色一僵,情况竟如此严重?
她紧张地追问:“能治好吗?”
“我今早给章而立施针,他忧虑,恐惧过甚,导致伤了身体气机。又长期卧床,腿已失去知觉,想要有所转机,首要之务便是唤醒他腿部的知觉,之后才能进一步治疗。"
荣华想到章而立被马车撞伤早已超过半年有余,心中闪过一丝忧虑,“白大夫,章而立已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
“这是最后的时机。冬藏,春生,到了来年春天,生发之际,他的腿应该能行走。”白大夫说着又拿起来一味马钱子和一味狗骨碎放到车前子旁边。
“小荣华,我现在用猛药攻腿部,虽有毒但见效快·····”他的话语在此刻停顿,仿佛在斟酌每一个字眼,“章家父子尚不知我的法子。”
荣华一直信任白大夫的医术,若连白大夫都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以毒攻毒,那她也没什么顾忌。
选择相信白大夫。
“白大夫,章而立那边我会妥善处理,但还请白大夫赐下解毒的法子。”
“嗯,待恢复章而立紊乱的气机,治疗好章而立的腿疾,看他的身体状况吸收情况,再定解毒之法。”
看来,章而立不止是因为腿伤,更多的还因为一朝中了探花,却又一朝出车祸失了探花,酿成了心病。
自古,心病最难医。
十四王爷也起了心病。
荣华见到他时,他还在为工部的案子犯难。
“王爷,”荣华轻声唤道,“工部之事,已有人站出来指证杜礼敬。杜礼敬所犯下的罪行,数不胜数,罄竹难书,但为何大理寺卿,还迟迟不肯定罪杜礼敬?
十四王爷叹了口气,他望着窗外,那片阴沉的天空染着他眉宇间的忧愁更浓了。“此事复杂,非你所能想象。杜礼敬在朝中盘根错节,势力庞大。大理寺卿要想定罪,不会那么容易。”
荣华默默听着,这些日子来的筹谋和努力在心中翻涌,眼前的结果却让她感到一阵失落。
“是大太子在暗中庇护他?“
章远清能联系的也只是工部那些小罗罗,那些罪行,在更大的权力庇护下,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大太子毕竟位高权重,若发动前朝和后宫的力量保住杜礼敬,对他来说并不难。
“荣华,这件事到此为止,朝堂之争,本就不是女子所能涉足之地。”
“十四王爷,我虽身为女子,又出自卑微、末流的商贾之家。但若因着这个陈腐的规矩,被人陷害全家,不去竭力挽回,不去洗脱冤情,也不是我荣华的规矩。“
荣华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透漏着坚毅。
这条路或许很难走,这条路或许很多障碍险阻,但她始终要走下去,要为家人翻案正名。
十四王爷的眉头微皱,目光如炬,凝视着荣华,“你这丫头,从小倔到大,犟的让人心疼。”
“从小?”
荣华眨了眨眼,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十四王爷好像从小看着她长大一样,渊源深厚。
她又翻了一遍记忆,试图找到与十四王爷的交集。可在她两辈子的生活里,着实找不到一点关于十四王爷深厚渊源的记忆。
小时候,她救过一个小男孩,但那个小男孩早就被黑衣人追到杀了,且与十四王爷并无半点关联。
十四王爷收回目光,转身看向窗外,“再过三日便是除
夕,团圆守岁的日子。小时候,每年除夕,我会同我母妃守岁。现在,再也不能了。”
十四王爷眼里满是怀念,可他的双手却紧紧攥着,仿佛有莫大仇恨。
荣华倒没注意十四王爷的双手,心中泛起涟漪,想到每年除夕守岁,享受团圆的温馨。
可那是以前,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无法再和陆安察守岁,又不能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跟自己的家人守岁,却还要呆在这个令她生厌的陆府过除夕。
荣华也望向月色。
谁的人生不是曾洒满阳光,充满美好,后又遭严寒风霜,充斥遗憾?
正视,接受,这大概就是人生所必修的课程。
荣华掏出一个精美荷包,拿出那枚珍藏的月亮小像。
“王爷,这是小时候我的玩伴送给我的一个月亮小像,她离开时,曾对我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月亮小像剪的是一个嫦娥仙子在月宫折桂的景象,虽技艺尚显稚嫩,不十分精美,但深意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