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京满世界忙生意,有时候连他助理都说不出他的确切位置,可每逢月末的这天,他一定会回顾家祖宅小住几日。
月末回祖宅吃饭,是顾家的规矩,多少年都这样过来的。
但昨晚,顾沉欲却没有回家。
手机打了一晚上没有人接。
顾九京一个人坐在祖宅里,冷白的腕上搭了串乌木佛珠,他一身雪白的袍子,像是从旧时候的老照片里走出来的闲散贵族,没了名利场上的狠厉威严。
眼皮微垂,脸庞被暖光照亮,带着青玉扳指的手缓缓敲击着深色桌面。
声音跟墙上古董西洋钟的滴答声重合,在静谧的宅子里,有种时间都慢下去的感觉。
圆桌上是十几道菜,四周是跟了顾家几十年的佣人,说是一大家子等二少爷一个人回来也不为过。
等了通宵,始终没见着人。
菜冷了又热,热了七八回,电话还是没打通,圈里好友问了一遍都没一个知道去哪儿了。
差不多快报警的时候,电话终于打到了顾沉欲老师那里,解释说:“跟他同学拍作业素材去了,不过下午就去了,这么晚还没回来吗?”
老师语气忐忑:“不该啊,早应该回来了才对……”
凌晨四点,顾九京几乎把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吵醒了,最后等到这么个模糊不定的答案。
他启唇,言简意赅:“打给喻家。”
很快,喻家一大家子也被吵醒了。
从喻先生到喻夫人,再到喻承白喻淮阳,甚至连四岁的小女儿喻雅都醒了,顾九京把人喊醒,就问了一句话:“喻黎呢?”
不在家。
喻家打的是书香世家的旗号,可惜喻黎热衷于拆自家台子,行事作风跟书香二字沾不上半点关系,所以喻父直接摆烂了,直接爱管不管,干什么都随他去。
所以喻黎不在家是常事,众人不知道他在哪儿更是寻常的不得了。
顾九京说:“有人看到,他把我弟弟带走了。”
“……”
京城其他人不知道顾九京弟弟是谁,但喻家不可能不知道,尤其不会不知道喻黎高中是怎么摧残顾九京弟弟的,说是摧残都保守了。
电话这边五个人的呼吸,瞬间停了三个。
然后喻黎的电话也被打爆了。
只可能两人忙着睡觉,手机全放在楼下静音,一直到早上吃饭,才各自接到双方家长的电话。
顾九京说:“小欲,回家吃饭。”
喻父怒吼:“滚回来!”
两人分别穿好衣服回家。
被喻父在电话里骂了半个钟头的喻黎一点没受影响,上车前,还拉着顾沉欲亲了好几下,然后笑嘻嘻地逗他:“晚上别关窗,我上你家找你去。”
顾沉欲眼睛一亮,面上依旧冷静,问他:“像小时候爬墙那样?”
小时候喻黎顽皮,被丢去顾家祖宅跟着老管家学规矩,那会儿跳着脚要出来,为此没少折腾顾沉欲。
不是在他睡觉的床上倒水诬陷他尿床,就是在他看书的时候从怀里掏蛤蟆问他好不好看。
最过分的时候,他躲在顾沉欲的床底下,等人家洗澡的时候跑浴室里去。
然后在小顾沉欲惊悚的眼神下,趴着浴缸往里面瞅,然后惊讶道:“原来你真的是男孩子啊,真可爱。”
可爱说的绝对不是顾沉欲,他眼睛看的分明就是水里。
小顾沉欲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惊吓与羞辱。
水珠顺着发红的脸颊落下,啪嗒一声,滴在雪白的胸膛上。
顾沉欲十指握得泛白,在升腾的水雾里死死瞪着他,压着嗓音几乎咬牙切齿:“出去……”
喻黎抬起头,看见他红着的耳根,愣了小会儿。
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一泼水给浇了满脸,很快佣人就听见声音从外面跑进来了,赶紧把笑得四仰八叉的喻黎给抱了出去。
远远的,顾沉欲还能听见那小混*蛋的笑声:“哈哈哈顾沉欲你脸红什么,小小的,本来就很可爱啊……”
忍无可忍之下,顾沉欲终于抛弃了残存的修养与素质,回头怒吼道:“滚出去!!!”
进顾家祖宅大半个月,之前不管喻黎做什么事情,哪怕把顾沉欲写了一天的字泼了墨,他都是八风不动,面不改色换一张新的。
脸上的表情就跟焊在上面似的。
可那一天,喻黎硬是把顾沉欲气到不顾形象地咆哮。
后来果真没多久,喻黎就被丢出顾家祖宅了。
他也是真的欠,把他丢出去后,却开始频繁去顾家了。
不让他进就爬墙,搭梯子、爬树,各种招数层数不穷,还专挑顾九京不在的时
候去,像极了旧时候那些勾引闺阁小姐的登徒子。
不同的是,他这个登徒子长得很好看,嘴里叼着狗尾巴草颇为吸引人。
顾沉欲坐在房间里弹琴练字,每每回头,都能看见他坐在墙头,托着腮朝自己弯眼笑。
顾沉欲从不搭理他,默默回过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喻黎一被冷落了,就折纸飞机,顺着窗口飞进去骚扰他。
那些年里,连喻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折了多少只纸飞机。
但顾沉欲却知道,因为没飞进他房间的,也被他喊管家捡起来了。
一只只放在柜子里,锁好。
现在回忆起这一段过往,顾沉欲首先抬起眼皮,就是问喻黎:“小吗?”
喻黎还沉浸在两人小时候鸡飞蛋打里,没反应过来,好奇:“什么?”
顾沉欲看着他,又问:“还觉得可爱吗?”
“……”回过味儿来的喻黎,一时间笑到肚子疼,扶着他肩膀笑了好一会儿,才说:“不小,长势喜人,但——”
“还是可爱。”
“更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