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空,被四月的绵雨洗得清澄湛蓝。
雨过天晴之后,定国公府上下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上个月开始,定国公府二小姐陆芷菁突然大病一场,反反复复一个月,可把一家人担忧坏了,就连陆淮序和陆易琛都双双休假了几日,陆母更是整日在沅芷院细心照顾着二女儿的身体。
十三岁的陆芷鸢也想为二姐姐出一份力,但陆母和陆父都没答应,小女儿还小,要是姐妹二人一起遭罪到时候只会更加心疼。
陆芷鸢虽然看着不让家人省心,但也知晓轻重。
被拒绝之后,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给娘亲捏捏肩、捶捶腿。
陆母这一个月以来肉眼可见的疲惫了许多,身形也消瘦了些。
好在一切都在变好。
陆芷菁大病痊愈第三天, 陆母便在饭后说明日要上山祈福,感谢神明庇佑。
“正好碧山寺那位空字辈的大师前日云游归来,芷菁又恰好前日痊愈……”
后面的话陆母没说完,但就连最小的陆芷鸢都懂了陆母的意思,其他两人自然也都明白。
但明白不代表他们信这些,毕竟大多数时候都是爹陪着娘一起去,他们自然不会反驳什么。
见兄妹三人都没意见,陆母继续道:“之前求签又正好都是遇到那位大师,也算有缘,我明日便带着芷菁一同前去。”
陆易琛:“明日?”
陆芷菁:“我?”
陆芷鸢:“这么快?”
陆家三兄妹顿时放下筷子用眼神瞥向那空空的位置,那是他们爹坐的位置,但今天陆父不在家中。
所以三人才会有这疑惑。
一家人都知道陆母每个月都会去寺庙烧香拜佛,平常只会在寺中住一晚,他们三兄妹倒觉得还好,陪着去便去了。
但每次空无大师远游回来,陆母上山没有三五日下不来,听经拜佛,求神问卦,她年纪大了能静下心,但三兄妹却不行。
唯有他们的爹有这般耐心。
陆易琛和陆芷鸢双双低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是他们不讲兄妹\/姐妹义气,而是兄妹三人都不信鬼神,要是住个一晚还行,但住个三五日……
陆母看了一眼对面迟迟没说话的三兄妹,自己生的哪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也没隐瞒。
“空无大师佛法高深,娘知道你们不信这个……但有些事不拜拜神佛求个心安,我夜不能寐,芷菁就当陪娘散散心。”
陆芷菁听罢,只得点头应下:“是。”
于是,用完午膳,陆芷鸢便回了自己院子抱着自己最喜欢的零嘴和糕点往沅芷院走去。
陆芷鸢大气的把东西放在桌上,那可是她最喜欢的,却没有一点不情愿,“二姐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陆芷鸢吃不来山中清淡寡味的斋食,她喜欢酸酸甜甜辣辣的。
所以,即便偶尔陪陆母去寺中住一晚她也会带许多零嘴去。
陆芷菁抽了抽嘴角,“三妹妹都给我了,那你吃什么?”
这些,还都是她和大哥出门给她买回来的,毕竟三妹妹出门不易。
零嘴糕点全靠她和大哥接济。
至今,陆芷菁都不知道父亲为何禁止三妹妹出门,竟连一向疼爱她们的娘亲都不帮三妹妹说话。
自然不会告诉陆芷菁,毕竟满春楼这种烟花之地,陆父和陆母怎会说给女儿听。
陆芷鸢眨眨眼,“没事,到时候我再让大哥买。”
她手里没有什么其它值钱的东西能帮二姐姐了。
这时,陆易琛也慢悠悠的走了进来,看到三妹妹先一步到了,微微挑眉:“呦,都在呢。”
陆芷菁了然一笑,就知道大哥会来。
这是兄妹三人惯会的招式了,爹娘面前没帮上忙、说上话,后面总要带些东西来哄哄的。
就比如三妹妹不能出门,向父亲求了好几次情没用,所以她和大哥承包了三妹妹所有想要吃的、买的东西。
陆易琛带了一个小匣子过来,打开递到陆芷菁面前,“给,前些日子正好有个同僚去了一趟苏州办差,托他给我带了七把团扇回来,上面都是用的苏绣。”
陆芷菁特别喜欢苏州那个地方,不仅仅是因为苏州的园林和山水,还有那的刺绣。
陆易琛道:“他挑了五个不一样的花纹样式,其中有两把是一样的花纹,一把给了母亲,一把绣着荷花的是给三妹妹,剩下五把都给二妹妹研究。”
陆芷菁笑逐颜开,“多谢大哥!”
有了这些刺绣,在碧山寺待个五日就不会无聊了。
第二日一早,陆母便带着陆芷菁上了马车,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陆父交代陆芷鸢乖乖待在家
里,不可乱跑。
陆芷鸢可怜巴巴的点头,她是家里出门最艰难的一个。
陆父对上小女儿的眼睛有些不忍,但没松口,揉了揉小女儿的头,“爹爹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爱吃的糕点。”
“我还想吃糖葫芦。”她好几个月没吃了。
陆父张了张嘴,应了她一声便大步离开了,他怕再多待一会,回来的时候估计要让下人来搬东西了。
马车行驶得相当平稳,因五月的天气清新凉爽,车窗的帘子时不时被外面的风吹起一些。
驶到碧山寺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因为时候尚早,所以山脚下往来的人也并不是很多。
听雨扶着陆芷菁下了马车。
不远处的山坡上站着一个身穿飞鱼服的男人,冷冽的视线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山下。
只见一姑娘穿着一身浅青色海棠齐腰襦裙,身姿窈窕,一手拿着团扇,行走间娉娉袅袅,肌肤胜雪,一眸一笑,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
蔺奎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的有些久。
早晨的风还是有些凉。
陆芷菁缓缓踏上石阶,一袭青衣临风而飘,她穿的有些单薄,下意识的抚了抚手臂。
陆母忙给她搓搓手,眼神满是担忧,吩咐身后的侍女从马车里拿来一件披风。
“快披上,虽然快要到夏季了,不过清晨的气温还是很低,你刚痊愈不可马虎了。”陆母一边给她系上一边念叨着。
陆芷菁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母女俩这才往山中寺庙走去。
李若从后面走了过来,心里纳闷,蔺大人在这里已经站了许久了,甚至连头都没有动一下。
“蔺大人……是有什么发现吗?”
李若硬着头皮问了一句,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性子实在太冷了些,除了公事,从不与他们多说废话。
周围除了风声,还有寺中的钟鸣声,就安静的厉害。
唉——李若在心里叹气,原本就没指望能得到回答。
锦衣卫昨晚得到消息,他们要抓的逃犯就藏在后山,而且人数还较多。
去年冬天檀州乌县大雪加暴雨,朝廷在刚入秋便拨了一百万两白银到乌县赈灾,最后竟然造成如此大的伤亡。
一查之下,才知道赈灾银两一百万两到了当地只剩五万两,下面堆的全是石头。
皇上大怒,令锦衣卫彻查一切跟赈灾有关的官员,绝不可姑息。
贪污历来是不可轻饶的重罪,户部尚书和赈灾钦差一同贪污了这笔银子,这会连人带银就藏在这后山中。
许久,蔺奎收回目光,吩咐了一句,“李若,抓捕逃犯的范围尽量控制在后山,不要扰了寺中清净。”
李若,“……!?”
来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昨晚蔺大人说必要的时候连碧山寺大殿内的人也不可随便放走。
蔺奎又扫了一眼山下,便转身离开了。
李若一头雾水,也往前走了几步,就站在刚刚蔺奎站的位置上往下瞧了瞧,没看到什么不一样的啊,就几个洒扫的小和尚。
碧山寺一处僻静的禅院内,守备森严,沈君樾手边放着一盘棋,对面却没有人同他对弈。
蔺奎走了进来,“皇上,一切已部署好了。不过……”
沈君樾放下一白子,淡淡道:“不过什么?”
“今日,定国公府的女眷也来了碧山寺上香。”
本来平静无波的目光一变,沈君樾转头,“鸢…国公夫人和易琛的两位妹妹都来了?”
沈君樾问的急,蔺奎愣了一下,想到京都的那些传闻……
但他很快调整情绪,道:“就国公夫人和二小姐。”
沈君樾眉宇间的惊慌散了些,他该知道的,自从那年之后,鸢鸢想要出府更加艰难了些。
那是鸢鸢的娘和姐姐,沈君樾自然不会坐视不理,重新拿起黑子,“蔺奎,抓捕逃犯,尽量将范围缩小,避免伤到无辜。”
“是,皇上。”
相差无几的话,门外站着的李若终于知道刚刚蔺大人为何站在那里看那般久了。
沈君樾思索了一会,“还有,朕觉得只是一个户部尚书和钦差没有这么大的胆量私吞这笔银子,背后肯定还有人指使他们。”
这些还都是官银,可不方便流通,除非是拿钱养兵或者打兵器。
“抓活的,到时候好好审。”
蔺奎拱手道:“是,微臣遵旨。”
碧山寺的大殿,陆芷菁随着陆母朝庄严宝相的佛祖跪拜。
虽然不信这些,但陆芷菁双手合十,规规矩矩的三拜之礼后才起身。
一群僧人斋客跪坐在殿中听空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