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是祭祖的日子，往年在宫里，都是傅景正领着所有皇亲在皇陵祭一整天。
早上天还没亮，香浓浓就被人从床上扒起来了。
“大年初一不能睡懒觉，快起床！”
香浓浓脑子还有些发懵，香母早就已经收拾妥当，站在床边看着她。“乖女儿，娘给你说的啥你没忘吧？”
“今天的水有灵性，不能撒到地上了。”
“今天也不能扫地，不能往外晾衣服。”
“快起来啊，咱们争取午饭前回来。”
香浓浓神色逐渐清明，自从父母都去世后，她一个人过年，很少在意这些东西。
没想到来道这个世界，又唤醒了那些陈旧的记忆。
她往枕头下一摸，翻出来一个粉色荷包。
里面有几文铜钱，应该是香母偷偷放进去的压岁钱。
她心底一暖，轻轻摸着铜钱。
祭祖的路很难走，弯弯绕绕，甚至拐上了大山。
云雾缭绕，山峦起伏。
一路上有不少村子里的人去祭祖，一群一群的，不时打声招呼。
傅景正扛着两大袋纸钱，吭哧吭哧跟在后面。
去祭祖的大多是全家人一起，少数是族里人一起。
影风和影云在里面就显得格外突兀，他们看着卖大力气的主子，也不
敢上前帮忙。
“咱们去不去啊？”影风问道。
“去啊。”影云咬牙跟上，周围时不时投来奇怪地目光，他甚至能听见这些人的议论声。“咱俩都是生面孔，还是跟紧点吧，免得待会儿找不到人。”
和往年一样，马武通带着杨氏一起回乡祭祖。
或许是思乡情切，走到村里，儿时的回忆一起涌了上来。
杨氏虽然焦灼，但是也不会在祭祖这天和他闹。
往年都是秋秋和他们一起来的，今年……哎。
回去的路上，马武通停下了马车。“夫人，我想去见见儿时好友，你先回吧。”
杨氏也懒得事事过问，就由他去了。
马武通下了车，在村子里左绕右拐走了许久。
这里的人他大多都不认识了，原先那些熟面孔许多已经去世，还有一些，也早就变了样。
走到村尾，一群穿棉衣的小孩嘻嘻哈哈玩耍着，见他走来，一窝蜂散开了。
个个站在路边，好奇又谨慎地盯着他。
马武通沉默了片刻，柔声询问最近的小孩，“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眼睛亮亮的，胆子倒是大。“我叫苏大海，你是谁啊？”
马武通一怔，又连忙追问。“你爹叫什么？”
“我爹叫
苏二娃！”
马武通神情恍惚，就是这么巧，他竟然遇见了三娘的侄子。
小家伙可可爱爱，一双眼睛看起来和三娘有几分相似。
旁边院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背着背篓的男人。
见到马武通，也怔了下。“这……是武通吧？”
马武通看到他那张和三娘有几分相似的脸，登时眸光一沉，转身离去。
身后是男人焦急的道歉声，“武通，我对不起你，当年你和三娘的事，都是我的错！”
马武通头也不回，他何曾不知道？
当初苏二年纪也上来了，急着成婚。
可苏家太穷，十里八村的姑娘没一个愿意嫁过来。
唯一一个愿意的，都要了五十两银子的聘礼。
那会儿聘礼普遍是十五两银子，那姑娘家这么说，就是诚心为难他，叫他自己放弃。
谁知道苏二越挫越勇，卯足了劲要娶她。
逼得家里没有办法，甚至想将三娘卖到窑子里去。
三娘生的貌美，邻村下一个老光棍知道了这事，很快凑足了五十两银子来把人娶走了。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回想而起，马武通感觉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他来到儿时总和三娘一起待的大树下，那里，伫立着一座新坟。
自从娶
了亲，逢年过节来给三娘上坟的事，就交给了老管家。
此时他正蹲在坟前，小声说着以前的事。
马武通走过去，老管家这才注意到。
他连忙站起来，脸上露出压抑。“大人，您……”
“你回去吧。”马武通接过他手中的纸钱，蹲在坟前。
这树被霜打了，光秃秃的。
等到三四月，它又会活过来。
到时候杏花开满枝头，花瓣一定会落满三娘的坟头。
三娘最喜欢这花，没逢杏花出来，他去找三娘，都会带上一束。
三娘笑吟吟接过花，插进发缝。
“武通，我好看吗？”
“好看。”马武通面对着孤寂的坟头，低声道：“三娘永远都好看。”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马武通坐在马车中，思绪沉沉。
“大人，这……”老管家撩开车帘。
一个婉丽身影远远走来，一边抹着眼泪。
马武通看了半晌，让把人叫了过来。
柳婉儿双眼通红，呆呆看了眼马武通，连忙跪在地上。“大人。”
她一身素服，头发盘在脑后，看样子已经哭了许久，小脸都哭红了。
马武通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这是……刚祭祖回来？”
柳婉儿又忍不住了，眼泪
夺眶而出。
她垂下头，柔声回话。“回大人，奴婢是……刚拜完父亲，正要回县衙呢。”
马武通沉默，看着她孤苦无依的样子，仿佛和记忆中的身影重迭。
三娘当初被逼婚，是不是像她一样无助。
他心中一刺，语气软和了不少。“起来回话吧。”
看着她娉婷的身影，马武通尽量显得友好，“昨日除夕，可有吃什么？”
柳婉儿情绪好多了，抬起一双无辜的眼睛。“吃了，奴婢和大家一起吃了汤圆。”
汤圆？
“没吃什么肉？”
柳婉儿耳朵红红，轻轻摇头。
“上来吧，把你捎进城。”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走，老管家骑着马，稍微走远了一些。
当初他家大人和苏三娘那事，最惋惜的就是他了。
那样顶顶好的姑娘，偏偏就……哎。
夜色朦胧，鬼火狐鸣。
一群人连夜挖开了坟，又撬开棺材。
里面的尸体已经腐烂了，脸上爬上了尸斑，恶臭扑面而来。
几个人干呕了一下，又举着火把凑近了些。
虽然已经烂得差不多了，但这几个月天气冷，地下温度更高，尸体保存得不错，还能分清是谁。
和画卷上的人对比了几番，几个人对视一眼，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