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兵守陇关在政治上的针对性实在太过明显了。
赵云再纵容赵骥也不能坐视不管了,他猛拍大案呵斥道:“不舍,休得胡说”。
邓芝则静静在旁一言不发,他是荆州士人,是诸葛亮派来的监军,按理说该第一时间驳斥赵骥,但眼前大战在即,三名重要将领之间要是闹不和的话,实在不是好事,好在赵云已经出声了,自己倒也不用急着表态,且看赵骥接下来怎么说。
“老将军误会我了”,赵骥朝赵云抱拳行礼,又转身向邓芝拱拱手,“你们不会是以为我想堵住丞相不来关中吧?”
赵云和邓芝都不答话,只是默默看着赵骥。
“哎呀,冤枉呀”,赵骥面带自嘲笑道,“我的意思是派个几百千把新兵过去就行,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能有什么万一?”赵云有些不解。
“万一丞相败了呢?陇关有兵的话,至少可以给关中预个警”,赵骥解释说,“如果大家都反对那就算了,本来也就是求个稳妥而已”。
赵云这才缓了面皮,责备道:“下次一口气把话说完,不准再这样只说半截”。
赵云又看向邓芝:“伯苗你是监军,你的意见呢?”
邓芝答到:“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觉得往陇关派兵没问题,正好可以就近打探陇西战事的消息,至于可能引起的误会……我会写信向丞相说明我们的考虑的”。
赵云想了想说到:“好,那就让赵统去守陇关,我会修书一封向丞相汇报关中战事进展,伯苗的信可以一并送去”。
赵云以前支持赵骥,的确有维护元从系利益的考量,但对他来说,刘备一手创建的蜀汉政权才是高于一切的那方天,他派自己的儿子赵统去陇关,就是为了把陇关守军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赵骥这小子花样太多,要是和丞相闹出什么误会可就不好了。
赵云随即把赵统叫来部署任务,赵统听说能单独领一千人出镇陇关十分高兴,屁颠屁颠的领命而去,赵骥假意送他出帐,拽着他手叮嘱道:“你到了陇关以后要多竖旗帜,伪装主力,往陇西的探马要比寻常放得远一些,陇西战事但有消息就即刻回报”。
虽说关中通往陇西的通道已被切断,马谡失街亭的事大概率是不会发生的,可出于谨慎,出于对原本历史轨迹的莫名担忧,赵骥还是选择提前在陇关这个重要的位置上先落一子。
大军自郿县回到长安,赵骥将全部的俘虏交给杨戏,由他负责组织开荒屯田等民事,阎宇则留镇长安,同时负责招募和训练新兵。
赵云分给邓芝三千人马去守武关,自己带着剩下的近万人往北去守蒲坂津。
赵骥在会合了由汉中赶来的郑度和糜照、赵广两部骑兵后,也风尘仆仆的赶往潼关镇守。
等赵骥到了潼关后一看,好家伙,柳隐真不愧是以擅守闻名的黄金围将,他化身包工头,组织士兵和关城附近的民夫在潼关外挖了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陷坑,这些陷坑设计得别出心裁,正好可以卡住攻城器械的轮子,周围又辅以鹿角,可以最大程度迟滞攻城部队的推进速度,为守军赢得更多的远程攻击时间。
关墙下则掘了一道壕沟,虽然没有引水,却也同样栽上了鹿角,可以迫使进攻方只能沿着被填平的通道行进,便于守军进行集中打击。
因为时间仓促,柳隐还没来得及修补关墙,由于潼关主要是向东防御,所以在占据雍凉二州后,曹魏三代当家人都刻意忽略了关城的修缮,所以赵骥接手防务后,立即就组织士兵全力抢修,并预备檑木滚石、金汁银瓶等守城物资。
洛阳城中,曹魏群臣正在激烈争论如何应对蜀汉的这次北伐。
曹魏朝廷原本一直没太拿蜀汉当回事,尽管诸葛亮在后世位列武庙、无人不知,但在当时,至少在曹魏君臣的眼中,诸葛亮只是个从没统兵作战过的纯粹的文人,自刘备、关羽亡故后,特别是考虑到夷陵之战所造成的巨大损失,他们认定蜀汉政权已经失去了向曹魏这个庞然大物发起主动进攻的能力。
所以当汉军兵分两路攻击关中和陇西的消息传来时,曹魏朝堂一片哗然,群臣议论纷纷,或言战或言守,但最激进者也无非是想要趁汉军立足未稳收复关中而已,至于陇西……已经不能奢求更多了。
新登基的年轻皇帝曹叡静静地高坐在座位上,默默地审视着殿中群臣的反应,他根本没有用心去听这班人说的什么,因为在他心里战守大计早就定了,现在无非是有了个观察群臣反应的好机会罢了。
弃守陇西?开什么玩笑!我才刚登基,正准备放手大干一场,怎么可能不战而白白放弃陇西这块战略要地,今天放弃了陇西,那明天要不要放弃关中?
群臣们渐渐发现了高座上的皇帝面色有些不善,于是互相打着眼色停止争论。
待整个大殿恢复安静后,曹叡才缓缓开口问侍中刘晔:“卿历辅三朝,现今雍凉危急,卿可有教我?”
刘晔自曹操开府时就担任了司空仓曹掾,因从征张鲁谋划有功升迁为领军长史
,曹丕登基后进一步担任了侍中这样的近臣职务,是曹魏第一代谋臣团体中目前仍然健在的少数几位之一。
刘晔长于战略,见曹叡点了自己的名,当即朗朗分析道:“关中有关河之固,凉州出天下精兵,益州则天府之国也,若使贼占据三州,退足以自守,进则与陛下争天下矣,今如不能举天下之兵克复关中,洛阳势必时时处于蜀贼刀锋之下,陛下岂能再得安寝?”
“举天下之兵克复关中?”曹叡追问道,“那陇西和凉州呢?”
“这……”刘晔心道,现在的局势下能收回关中就不错了,但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说说,却不能宣诸于口,至少不能有自己第一个提出来,否则丢失陇西和凉州的骂名可就要自己来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