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魏营后,使者把邓芝的表现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毋丘俭听了觉得有些夸张,但一想到对方是个只会搬弄唇舌的儒生,瞬间又觉得一切变得合理起来。
次日,毋丘俭也不管邓芝愿不愿意,直接点兵列阵往汉军大营而来。
汉军将领激愤于邓芝出征以来的表现,纷纷请为先锋出营一战,邓芝当场就直接拒绝了:“休逞一时血气,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营里,魏军若来攻营,远则弓弩射之,近则长矛齐刺,有违令擅自出战者,虽胜亦斩”。
邓芝不仅不同意出营列阵野战,还严令关兴和糜照所部的重甲步骑不准披甲,全部集中到中军待命,守营的任务由其他兵马去负责。
毋丘俭发动了几次试探性的进攻,不出意外的全部被打退了回来,这个邓芝果然如探马之前汇报的一样,就是个属乌龟的,把力气全花在了修筑营防工事上,一个野战宿营地而已,邓芝愣是在外围挖了一圈壕沟,还贴心的栽上了鹿角。
更过分的是汉军还边打边在营内继续修工事,毋丘俭第一天草草收兵回营,等第二天再来时,汉军已经挨着栅墙每隔一段距离就立起一座简易的箭楼来,并安排了射术精准的弩手值守,每次魏军发动攻势时,这些神射手就专挑魏军的伍长、什长、军侯、曲长等军官来射杀。
眼见强攻效果不好,毋丘俭立即就改换了战术,每日只在汉军射程外立阵,然后派出大嗓门的士兵骂阵,说邓芝是东汉开国功臣邓禹的不肖子孙,没有半分云台二十八将之首后代的风范,多半不是新野邓家的真正子孙,至于原因嘛,最好问问邓芝他娘是怎么回事。
这种骂法在三国时就属于非常歹毒的了,但凡还剩一丝血性的人都不可能忍得下去,放在民间也是要拼刀子的,就不用说邓芝这种领兵过万的将军了,尤其还是当着部下全军的面前骂的。
糜照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问关兴:“怎样,扬武将军现在是个什么反应?”
关兴苦笑一下,无奈回答说:“我才去中军大帐看过,他倒是已经气得脸都青了,可死活仍然不同意出战”。
“不会吧,这都忍得了?”糜照故意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难不成毋丘俭说的都是真的”。
关兴伸手在糜照脑袋上敲了一下:“噤声,别胡说,小心让扬武将军听了去”。
魏军骂了两日未见效用,干脆直接把骂阵的对象换成了刘备和关羽,说关羽当年投降曹操时就和刘备的两个老婆好上了,这在曹魏那边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刘备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才故意坐视关羽败走麦城。
关兴一生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父亲,他哪里听得了这种辱及先人的脏话,何况对方还把刘备也给骂了进去,所谓君辱臣死,你邓芝要是再不出战的话,可就是个不忠的奸臣了。
关兴立即聚集起军中大小将领一起去向邓芝请战,敌人都骂到刘备头上了,这下你总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吧。
面对群议汹汹,邓芝干脆直接“生病”了,据他身边的亲卫说,邓芝太过敬重先帝,因为对方折辱先帝被给气吐血了,只要他病情稍愈就会和毋丘俭决一死战,但在他病好之前谁也不准抢了他亲手为先帝复仇的机会,否则违者立斩。
不愧是舌战江东的名嘴啊,这理由找得绝了,噎得关兴等人只能跳脚,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不止关兴他们,外面的毋丘俭也被邓芝气得跳脚,都骂到这个份上了,就算邓芝忍得了,他手下的那群将领们也该受不了准备兵谏了吧,可汉军大营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毋丘俭耐着性子每日继续带兵来骂,一连骂了三日,士卒们刚开始还能保持状态等待厮杀,后来眼看着汉军犹如把头缩进壳里的乌龟一般,也就逐渐开始懈怠起来,人嘛,总是很难长时间维持得住精神的高度紧张的。
就在第三天的晌午,邓芝突然病好了,还召集全军将领开会议事,等众将聚齐后,只见邓芝一脸杀气地握着腰间的佩剑咬牙切齿的说到:“我知道你们都不服我这个老儒生,没关系,我不需要你们喜欢我,只要你们能服从我的命令就行”。
“我军只有一万人,而壶关魏军有两万人,不想办法把他们从壶关里面调出来野战重创其主力是不行的,你们以为我是胆怯?错了,我只是想打胜仗,而不是无脑硬拼而已”。
“我为什么要把重甲步骑都藏起来不让毋丘俭看到,我为什么要不断示弱引他出关,我为什么要忍受他的辱骂拒绝出战,为的就是在他最松懈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作为闻喜毋丘家最杰出的子弟,毋丘俭可不是你们这样子的废物,他同样存了先消耗我军再一击致胜的念头,要不是我的这招骄兵之计,你们早被他玩死了”。
邓芝一口气骂了半天,狠狠地出尽胸中多日来积攒的怨气,然后厉声下令:“待日暮魏军欲退之时,关兴部三千重甲步兵立即出击,务必在魏军的阵线上撕开一个缺口,糜照部一千具装甲骑要及时从这个缺口插进去,给我直取毋丘俭的将旗,其余各部随后跟上,不追到壶关城
下不准收兵”。
看着激动得双眼充血、杀气腾腾的邓芝,就连平日里最桀骜不驯的关兴和糜照也吓得赶紧抱拳称喏,眼前的邓芝此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关兴、糜照毫不怀疑自己后边如果不能完成任务的话,邓芝肯定会亲手砍了自己的脑袋,才不管你是谁的儿子谁的弟弟嘞。
日头渐西,又是劳而无功的一天,毋丘俭开始调动兵马返回营寨,就在各部喧哗扰乱时,汉军营中忽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战鼓声。
“不好,中计了”,毋丘俭反应极快,几乎一瞬间就猜到了自己当下的处境,可惜现在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