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赏看似简单,其实是个大有内容的政治活儿。
甩手皇帝刘禅照例先问:“相父是什么意思嘛?尚书台按着相府的意思先拟个意见出来”。
“臣以为,略阳之失,咎由臣弟马谡,罪不在丞相,丞相之所以自贬为右将军,乃是为了示法公平”,马良对答道,“今克复二郡,陇西震怖,当复丞相之职,并加封食邑”。
诸葛亮自贬为右将军后,无论皇帝还是大臣都依旧习惯性的继续称呼他为丞相,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更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此议甚好,就这么办吧”,刘禅早就想恢复诸葛亮的丞相职务了,不然行文的程序要多上几道,让他觉得很麻烦。
马良又说:“至于赵骥嘛,丞相的意思是他太年轻了,现今官居重号将军已属少见,如果再升的话,怕会影响君臣长伴”。
刘禅不解道:“这能有什么影响,打了胜仗该赏就赏嘛”。
马良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赏当然是该赏,不过不一定非要升官,陛下可以换一种方式赏他”。
“换什么方式好呢?”刘禅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不然朕也像先帝和关叔、张叔一样,和赵骥歃血盟誓约为兄弟”。
马良对刘禅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无言以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臣以为陛下可以赐一桩婚事给赵骥”。
“好啊,尚书令所言正合朕意”,刘禅对马良的意见非常满意,“那朕就把皇后的妹妹嫁给赵骥,这样他和朕就是连襟了,以后都是一家人”。
马良有些疑惑地看向御座上的皇帝,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看不透这位天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大智若愚,不得不说,从皇帝的利益角度出发,把皇后妹妹嫁给赵骥这个主意确实是个拉拢的好手段。
但是,马良必须按照诸葛亮的意见来办,皇帝怎么想并不重要:“皇后之妹确属良配,不过赵骥与关侯之女早有情谊,还望陛下能成人之美”。
刘禅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但随即就拍手笑道:“也好,朕在宫中亦有耳闻他们两人的轶事,关姊姊年纪也不小了,再不嫁人可就要老守闺中了”。
皇帝既然拍板同意了,那剩下的就是赐婚的礼仪了,马良建议道:“陛下赐婚有功之臣乃是大事,关家又是勋贵,婚礼该当隆而重之,陛下可赐御宴亲自主婚,令赵骥回成都迎娶关家小姐”。
刘禅对此自无不可。
办妥诸葛亮交办的事情,马良回到家中,他把自己单独关在屋里枯坐,内心十分为难:马谡受诛后,他已和诸葛亮相互达成谅解继续担任尚书令,没有像向朗一样被投闲置散,但两人的关系明显再回不到以往那般亲密无间了。
马良原是蜀汉不可撼动的丞相接班人,但随着蒋琬升任雍州刺史,费祎以侍中同录尚书事后,马良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不知不觉间变得可以被取代了。
这一切常使马良忍不住想,要是赵骥没在上次北伐中攻下关中,没有掣肘的诸葛亮会不会把自己弄得和向朗一样的下场,而诸葛亮当时为安抚荆襄系内部人心做出的妥协以后会不会变卦,丞相真正的内定接班人到底是自己还是蒋琬。
几天后,宦官黄皓在和刘禅闲谈间不经意的提起,新近被攻下的河东郡缺一个太守,那地方很重要,没有太守是不行的。
于是,刘禅主动召见尚书台的一众大臣垂询意见,马良表示尚书郎陈祗经事能治,宜外放一郡出任太守。
马良作为尚书令向皇帝推荐自己的直属下级是分内之事,任谁也挑不出个理来,就连同录尚书事的费祎也不反对自己颇为欣赏的陈祗到地方上去历练,君臣之间当场就难得的达成了一致。
很快,皇帝就任命陈祗为赐婚使往关中宣旨,宣完旨后也不用回成都了,直接去河东郡赴任就行。
就在陈祗还在前往关中的路途中时,赵骥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李严的参军狐忠。
赵骥以高规格的礼遇接待了狐忠,设宴款待,并叫麾下一众文武出席相陪,酒宴结束后,赵骥才请狐忠入后堂交谈:“不知狐参军这趟来关中是公事还是私事?”
“当然是公事”,狐忠坦然说到,“中都护奉先帝遗诏统内外军事,将军是武职,该属中都护管辖,我这趟便是受中都护所托前来巡视关中驻军”。
赵骥才不会信这番鬼话,扯什么统内外军事,依这么说的话,你李严怎么不去巡视诸葛亮直辖的军队。
狐忠见赵骥只笑却不答话,于是正色说:“难道将军不肯接受中都护的巡查吗?”
“接受,接受”,赵骥两手一摊笑道,“狐参军随时都可以查,想查哪里就查哪里,我配合便是”。
狐忠凝视赵骥片刻,忽然笑一笑换了副好脸色说:“其实这趟巡查嘛,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中都护对将军是非常信任和看重的,他常说关中远隔,该当用人不疑,要是千里遥制的话,岂不捆住了将军的手脚不得施展,不如放手让将军开府治事,督关中军民事,如此方得稍展将军之才”。
“喔!中
都护居然如此看重我,唉呀,当真令我汗颜呀”,赵骥马上也换了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可惜啊”,狐忠忽然话锋一转,“陛下不知是听信谁的谣言,竟下旨叫将军回朝赐婚”。
赵骥一怔,回朝赐婚这事他倒是此刻才知道,但他很快就爽朗大笑:“哈哈,这是陛下对我的爱惜,是好事呀,不知参军的消息准不准,也不知陛下打算把哪家闺秀配与我?”
“是关侯家的千金”,狐忠微侧身子,朝赵骥靠得近了一些,然后小声问,“难道将军就不担心回成都容易,要想再回关中可就难了?”
赵骥面露委屈道:“我是庶族出身,没有宗族可以依靠,朝中亦无重臣帮忙说话,既然是天子有诏叫我回朝,难道我还能抗拒不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