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镇国公主府。 晋阳公主也提起了武承嗣—— 其实原本对此人,她跟姜握的态度是一致的。 从华原回京中多了个跳梁小丑后,晋阳公主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态,并不理会。 只是忙于带着医学院的师生,一起整理从华原带回来的医学典籍。 直到这两日,‘新鲜事儿’都是武承嗣搞出来的,真是不听也不行了。 先给曜初细致检查过,确定她进入孕晚期身体状态依旧很不错后,三人才在侧厅坐下来喝茶。 奉茶先奉客,曜初第一杯茶是给了晋阳姑姑。 晋阳公主接过,之后不由转头问姜握:“卢司马无事吧?” 而姜握此时也接过曜初递过来的茶盅:“无事。” 卢照邻在城门口就被人逮走,也是很莫名其妙了。 不过他并没没有慌张:只要上头没换皇帝,他就没什么可慌的,等大司徒的人来放他走就是。 唯一的担心,就是他那些孤本古籍了! 生恐被人盗窃或是不甚损毁。 好在,他在金吾卫的押房内,也就坐了半个时辰,就连人带物一起被接走。 而听晋阳公主问起卢照邻,姜握忽颇有感慨—— 她想起了初见卢照邻。 当时一眼望过去,她便想起论语里那句“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然而一晃,是真真正正四十余载过去了。 人如天光,已入暮色。 而卢照邻昨日一见姜握,其实也有怔愣。 牢房昏暗,宰相所着的紫袍金带在昏暗中,倒是显得光泽愈亮。 卢照邻就见她进门后,还抬手揉了揉眼,大约是开关门时震下来的灰尘迷了眼。 等她放下手,卢照邻便见一张,与数年前分别时,并无甚区别的面容。 朝中许多人都说,大司徒师承两位仙师,从前还研究出过火药,那么必擅长炼丹保养之术。 而且朝臣们还学会了多重举证:还有证据就是,陛下也依旧不见暮态。 甚至还有人笃定,大司徒必是有什么不传秘药,亦或是道家延年益寿的修炼方术。 姜握自然也听过这些流言蜚语,心中为陛下不平:我是开挂,陛下那是天赋异禀,怎么好混为一谈。 人人都道大司徒颇擅岐黄方术,故而经年容采不变——然而在卢照邻心里,并不认同这些话。 经年未变?不,还是变了的。 他记得…… 她从前,尤其是诗会上初见之时,其实有几分体弱之态。 以至于他最初请孙思邈孙神医回长安的时候,还请孙神医替姜太史丞诊脉,开个保养的方子。 然而等孙神医见到姜沃后,跟他传达的意思就是:她身体很好。 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体弱多病吧! 当时就给卢照邻整迷惑了。之后他留意姜握的身体状况,则更多惊惑。 姜握并不知卢照邻所想,若知必要感慨,他的感觉实在敏锐,也完全没错。 毕竟两人初见的诗会上,正是系统在停摆更新中。她那时,连六脉调和的健康状态都没有。 后来,卢照邻每次见她,都不免琢磨。 然而在这日金吾卫昏暗的 牢狱中,卢照邻见她依旧双目熠熠如星,经年无改,忽然就释然,不再去想那些自少年时就让他困惑的,关于她的种种谜团了。 时至今日,自然是故友康健安好便够了。 何问缘由。 卢照邻离开金吾卫衙署的时候,依旧问起他的几车古籍孤本。 姜握宽慰其忧心道:“无人动过。()?()” 然后又问起卢照邻此番归神都住在哪里,是收拾卢家旧宅常住还是暂住官舍,也好直接把他这些心爱珍贵的书籍护送过去。 然而却见卢照邻摇头:“书还在就好,但不必送到我的住处,大司徒直接带走吧。?()?[(.)]??$?$??()?()” 他特意回了一趟长安,把卢氏中属于他的,他能够带走的书籍故典都带走了—— 范阳卢氏,族中世代为官。 卢照邻道:“这些历代先人手记,就送与大司徒的历史学院和朝廷的史馆。()?()” 虽非正史,但当时在朝为官之人所记载的朝野佚闻,杂史笔记,自然也是一份无比珍贵的原始史料,可作为史官参照。 “至于那些珍本古籍,就也交给朝廷的集贤殿书院,以丰经籍传于后世。()?()” 姜握听完并代朝廷向他致谢后,才以友人的身份问道:“那你,要去哪里呢?” 把诸多身外之物安排过后,要如何? 卢照邻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了笑道:“我此番回长安,还去长安城外的少陵原,卢氏族墓祭拜洒扫了一番。” 他想起此番自己是为什么被武承嗣抓起是‘息息相关’的宰相。 “大司徒想来也知道,如今崔卢郑王在朝为官者日少。” 统计学才是最直观的。 自一十七八年前吏部资考授官开始,这些年,姜握一直有在做统计表。 当然,后来教会了婉儿后,姜握就可以愉快把原始数据给婉儿,由弟子去做各种统计学报表。 不但崔卢郑王,包括关陇士族,如京兆韦氏、弘农杨氏,甚至出了‘一门朱紫’的河东裴氏,其世家内出任五品以上官的人数都呈下降趋势。
“不但如此,许多支房,家中人口逝故在两京后,都不再归于本乡,而是就在长安或是洛阳外安葬,形成了新的家族墓地。” 卢照邻深有感触:曾经还替他去向李仙师提过亲事的伯父,虽大半生在京中为官,但病逝后,还是归葬于范阳卢氏的墓地。 然而到了下一辈,比如他的同辈,甚至于有些英年早逝的同族晚辈,就都葬在了两京附近,甚至形成了家族墓地。 因他们中很多人父祖辈在两京做官,故而他们出生地就在两京,十来年甚至数十年不回一趟范阳祖籍也是有的。 而之所以久留京城,自然是有缘故的:因为要贡举,尤其是贡举后还要待在京中守选。 多年来潜移默化,世家便被‘中央化’了。 何为门阀士族,本就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比如他们卢氏,前面还有前缀:范阳卢氏。 然而现在,世家子弟却有许多是生于两京,最后葬于两京。 与故土的联系日渐稀薄。 那又是什么世家呢?与寻常朝臣渐无分 别。()?()这些年,作为游离于朝堂之外的世家人,卢照邻反而看得更清楚——()?()
世家,已经走到了无可挽回的余晖。()?()
而当今圣神皇帝,又是开辟天地般,前所未有的女帝。
9本作者顾四木提醒您最全的《[大唐]武皇第一女官》尽在[],域名[(.)]9∞9%?%?9 ()?()那些守旧世家,还沉浸在辉煌旧梦中,实在是……
卢照邻摇了摇头。 与他也无关了。 “这些年我随着孙神医,早些年是治病,后来我身体好了许多,先生却日益老迈,我自不好远离先生而去。” 因此他虽然走遍了这天下十道的不少地方。 其实并不是以游览名胜古迹山川为主,而主要是跟着孙神医的步调,去些人口稠密的城镇。 “如今到了这个岁数,已无有长辈需奉养。” “我便想着去云游各地。” 他已有安排,姜握自无旁话,只道:“那你离开洛阳时,我去送你。 ** 镇国公主府,晋阳公主听姜握说过卢照邻无事后,也就放心。 转头又来嘱咐曜初—— “昨日竟然有洛阳城内许多市井之徒、轻薄恶少,为武承嗣请封,实在是不知所谓。” 不过陛下大怒,除了当场杖刑闹事之人,更以武承嗣有‘妄行作乱的谋逆之心’,令大理寺和刑部严审处置。 大理寺和刑部:…… 陛下,您这都定下谋逆了,还有啥可审的哟。 晋阳公主虽不知武承嗣之事,圣神皇帝和镇国公主母女两人是有默契的,但她自明白,有了这个罪名,武承嗣自是无生还之礼。 同时,武氏宗亲也就废掉了:毕竟,与陛下血缘关系最近的两个武家侄子,俱已不存,其余武家人又算什么? 晋阳都猜的到,估计今岁祭祀,陛下会再彰洛水圣图,大祭天姓女武之庙。 这才是她的武氏! 如今若说公主想要做皇储,还有什么阻碍…… 晋阳看向曜初,以及她明显的身孕。 “曜初,这孩子,总不会是随驸马的姓氏吧?” 晋阳公主问过,果见曜初摇头,自然而然道:“当然不会。” 她端着小小的茶盏道:“我也在等人提出这件事。” 天授一年。 七月中旬。 刑部与大理寺同审武承嗣一案后,很快按照律法得出了结论:谋逆当斩。 因恐有伤天和,故而历朝历代都是按照四时节气,‘凉风至,始行戮’。凡有犯死罪者,皆是秋后问斩。 圣神皇帝拿到这份奏表,却不甚满意。 秋后处斩—— 算来,曜初的产期,基本就是秋后。 皇帝早预备了,一旦镇国公主诞下女儿,便大赦天下,哪怕罪在不赦的,也停一年秋决。 难道,还让武承嗣多活一年,亦或是为了他单独秋决。 皇帝蹙眉:真是,不管活着或者去死,他们都如蟑螂般,只会给人添乱。 圣神皇帝又不免想起年幼时,将她们赶出家门的异母兄长,到如今,如蜱虫般来回蹦跶,甚至妄图往自家宰相身上沾的武承嗣武三思。 果然,这一脉都只会让她糟心。 于是皇帝很快决定,既然秋决不方便,那便让他‘自觉’吧。 圣神皇帝召殿中省刑室的管事,令他们好生配几副药。 而武承嗣一案后,圣神皇帝立储之心已昭然若揭。 然,还是有官员想要努力一把,想说服皇帝立太子而非太女。 譬如礼部侍郎魏元礼便道:“若陛下立公主为皇太女,将来驸马又该如何安置称呼?岂非令天下怪甚?()?()” “再有,公主之子女随驸马而姓,陛下岂非还是持国于外人。?()☉??╬?╬?()?()” 而很快,镇国公主府上唐驸马便上书请旨(虽不能上朝,但驸马都尉还是可以上奏表):公主子嗣自姓武,再无旁姓。 礼部哑然。 也是经过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