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时,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悄悄靠近江家老宅。
“兴哥,确定没错吗?”
江大伯母扒着门缝朝里瞧,越想越觉得不对,“那小丫头才多大,就能自己睡个屋子?”
老宅之前能挤下他们一大家子,房间自然是不少。
但要听说那六岁的小丫头就能霸占一间屋子,江大伯母还是觉得牙痒痒。
无关她的利益,只不过听说她瞧不上的人能占得好处,她心里就不舒坦。
“你小点儿声!”
江老大用气音呵斥一句,“那漏雨的破房子你也要争?你若喜欢,明日你也住进来。”
见自家媳妇息了声,他才勾开门内搭着的木板。
“我早前听见的,那小娼妇说什么她也是个小大人,要间自己的屋子准备什么东西,偏要其他人给她收拾个地方。”
江大伯母听出其中不满,立马附和:“那不就是好日子过惯了,回来就想磋磨家里人?”
“我们给她寻个好去处,这也是帮她!”
二人相视一笑,推门进去。
不远处的屋内,江瑟瑟躺在只铺着稻草的床上,一只手捏紧手边用稻草编的两个小人。
今日天色已晚,娘说进城买东西不方便,将采购搁置到白日。
她只能在手边找些东西设个简单的小阵,真是便宜那俩人了。
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近了,房门被推开,江老大抬脚进门时,被横拦的丝线绊住,身体直朝屋内摔去。
也是那一瞬间,江瑟瑟感受到手指上绑着的红线被牵动,猛将一块黑布盖在其中一个小人上,死死捂住。
江老大只觉自己摔进一片黑暗中,茫然的替身后,却看不见任何东西。
“门槛也能绊着,蠢得你!”
江大伯母低声咒了一句,又赶紧过去扶他。
然而在江老大的世界里,他已经被一群“人”包围,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和他朝夕相处的家人。
“就你这样的男人,老娘看得上你是给你脸面,也不瞧瞧你挣那几个钱,脑子还不好,哪一项比得上城里人?”
“养你这么大还不如养条狗,现在连孩子上学的钱都掏不出来,你打算怎么给我养老?”
“我要跟我娘去找个有钱爹,你走开,又脏又臭的,别把乡下人的臭味沾到我身上。”
“哟,这不是江老大吗?瞧给你神气的,修个新房还不是自己和人挤着住偏屋?一点威严都没有,当心那二两肉满足不了家里女人,回头替别人养了儿子去!”
往常和气的人纷纷跟他翻脸,一个个面容扭曲,他只知道有各式各样的手戳着他骂,耳边尽是尖锐的话。
在这前提下,一个“妻子”忽然来抓他的手,他自然是毫不犹豫将人挥开,咬牙切齿地骂:“你个贱妇!滚!”
江大伯母被摔得靠在墙上,震惊地按住胸口,脑袋一阵阵发晕。
江瑟瑟手中,第二个小人也被黑布拢住。
江大伯母委屈顿生,看着面前的丈夫,压低声音问:“忽然骂我做什么?”
“丈夫”回头,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骂她:“你是不是背着老子在外面乱搞?老子累死累活挣钱养家,都养进你胯里去了是不是!”
她惊恐又恼怒,使劲推搡,不停为自己辩解。
丐版的阵法效用不强,吓唬一下他们,能在他们心中留根刺就行。
江瑟瑟眼看着时间差不多,把自己特地寻来的晦气拿出来,使劲搓圆捏扁。
等她一松手,那两缕黑气便抓紧时间逃离,钻进最近的容器里。
脆弱的阵法遭到冲击,失去效用,门边两人终于清醒,江老大使劲甩甩脑袋,半天反应不过来。
“你方才是听见什么了?”
“你心里没数?”江老大只当自己方才是摔出了幻觉,不愿多提,“先把人抓走!”
二人摸索着走到床边,却见床上根本就没有人影,被用做被子的薄毯半掀着。
江大伯母伸手摸了摸毯子:“里头还是热的,那死丫头刚跑。”
“找!”
江老大先去将门关上,反手从墙边摸了扫帚,在黑暗中沿着墙根往前摸索,手里的扫帚也顺着左右挥舞。
江瑟瑟蹲在小桌下,手里捻着一颗豌豆,用力砸向她提前放在对面的碗。
轻微的碰撞声响起,搜寻中走神的两人精神一震,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江大伯母猫着腰往这边找,江老大则是直接将手中扫帚扑过来,直砸在那团挪动的模糊影子的脑袋上。
意识到自己打到人了,他反而更兴奋,抓着扫帚使劲往下扑。
“住手,住手!”
江大伯母尖声叫了一句,喊出声才意识到不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含着一包泪,低声骂他。
“你就是故意的,就因我刚才骂你那句!”
她不说还好,江老大还能哄自己忽
视那些幻觉。
现在把这事儿往台面上一提,他攥紧手里的扫帚,狠狠一下砸在自家媳妇脑袋上。
“老子真是把你惯坏了,得好好教训一顿,你才知道这张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不要啊!”
扫帚里捆着的结实木棍打在脑袋上,疼是结结实实的疼,江大伯母实在没忍住,尖叫了一声。
屋外忽然传来拖沓的脚步和询问。
“瑟瑟?刚才是你吗?起夜摔到了吗?”
江风澜担心妹妹的情况,又不好直接进来,只在门边停住,“我能进来吗?要我帮忙你就说一声。”
屋内的江老大死死捂住婆娘的嘴,朝她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挪到窗边,一前一后翻出去,绕路逃走。
江瑟瑟这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起身去应付大哥。
“我没事啦,刚刚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可能是有黄鼠狼来偷小孩吧。”
“是吗……”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不远处另一座宅子的屋顶,谢长宴坐在屋脊上,饶有兴趣地偏头看着回到床边的小丫头。
他原本只是上来吹风,无意间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接近那老宅,便想着找角度多观察一下,若事情不对劲,自己也好出手帮忙。
现在嘛……他垂下眼笑笑,将那份轻视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