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茴跟着随云时,年纪也不过十二岁。那时的随云十八岁,还是这风月阁里最炙手可热的姑娘。听闻她曾是世家小姐,只因家世没落无奈入了青楼。她读过些书,颇有才学,独爱素色衣裳,性子清冷,又不失娇美,还曾引得几位恩客大打出手过,只为赢得与她独处一夜的机会。
然她这般女子,自然是不爱那些权贵之人的,然无奈在青楼中,女子向来是身不由己的,难免要委身于他们。纵使身陷淤泥,可心中仍独留一片净土,无人可进。
一日小茴同随云上街,在回风月阁的路上,不慎掉落了荷包。正巧,在二人后头走路的一位书生看见了,便将这荷包捡了起来。
书生拿起荷包看了看,只见这心形的荷包上头绣了一副白梅图,简单别致。抬眼一看,又见掉了荷包的那两人早已走远,便忙追了上去。
“二、二位姑娘请留步。”书生喘着粗气。
随云与小茴闻声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位书生,同时细细打量。
这书生背着书箱,身着青灰色长衫,梳着整齐的发髻,容颜俊美,虽有些瘦弱,但气质颇为出挑,然在风月阁中。容貌出挑的男子随云也见过无数,故也不觉得稀奇,更何况,容貌只是皮囊罢了。
在二人打量着书生的同时,那位俊美书生亦是在打量着随云。眉若远山,眼如寒星,又如深潭,似是望不到尽头,她虽衣衫素净,但难掩姿色,书生藏不住眼中的惊艳之色。
回过神来,用袖子拭了拭额上冒出的细微汗珠,将手中的荷包递了出去:“这可是姑娘掉落的荷包?”
随云看着他手中的荷包,又往自个儿身上寻了一番,这才发现自个儿身上的荷包不见了,于是接过书生递过来的荷包又端详一番,这才敢确定道:“正是小女子的荷包。”
书生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道:“那便物归原主了。”
“如此便谢过这位公子了。”随云捂着嘴轻声一笑,只觉这书生好生朴实,又同他施了一礼,这便同小茴转过身,继续往风月阁走去。
那书生静静看着随云远走的背影,似乎又不想她便这么走掉,于是又追上前去。
“姑娘——”
二人又回头,随云莞尔一笑,问道:“公子还有何事?”
书生有些紧张无措,涨红了脸,双手不知往何处放,但在随云探究的眼神下,还是小心开口问道:“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我唤做随云。”相比书生,随云更显得落落大方。
“雾交才洒地,风逆旋随云。”书生口中轻声念着,“姑娘这名字可是取自杜甫的‘晨雨’一诗?”
随云愣了愣,心想这书生看着木讷,倒也有几分才学,便心生了几分好感,后又展颜一笑道:“正是。”
书生的脸愈发红了。
随云觉得这书生甚是有趣,便又笑问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见眼前的美貌女子发问,书生拱了拱手,答道:“在下白君遥,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忆君遥在潇湘月,愁听清猿梦里长。”随云脱口而出。
“姑娘知书达礼,想来定是官家的闺秀罢。”白君遥赞赏道。
“谈不上知书达礼,只是浅浅读些诗书罢了。”随云摇了摇头,“我亦不是那大家闺秀。”
“可姑娘的谈吐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白君遥面有疑惑。
“我的确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随云顿了顿,继续道,“然我是风月阁里的姑娘。”
“风月阁……”白君遥口中念念有词,神情复杂,他虽头一次来这扬州,但也晓得这风月阁是什么地方的。
见他怔愣在一旁,随云便以为他对青楼女子有些介意,或是对自个儿的身份失望了,便不与他多做纠缠,也未同他告别,便同小茴转身,就要离开。
白君遥见随云要走,忙唤住她:“姑娘连道别的话还未说,便要走了么?”
随云无奈道:“我与公子身份悬殊,终归不是一路人,公子还是莫要纠缠于我了。”
“那又如何?”意识到随云显然是误会了他,白君遥有些气恼,“我向来不在乎这些身份不身份的,你又何必同我说这种狠话。我只觉姑娘颇有才学,故而想与姑娘认识一番罢了。”
随云似是有些动容,然并未讲话,而是拉着小茴便走了。
“不过是风月阁罢了,我定会来寻你的。”白君遥在后头远远喊着。
随云闻言,心中有些暖意,便停下脚步,虽未回头,但却开口道:“那我便等着。”
说罢,便控制不住的翘起了唇角,继续迈步向风月阁走去。
“好。”白君遥看着前方的纤细背影,亦是眉眼带笑。
这白面书生,虽是腼腆,崇尚君子之德行,往日里总是克己复礼,然一旦冲动起来,倒也是不管不顾的了。
随云回到风月阁后,回想着适才与白君遥相遇画面,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亦对他产生了几分兴趣,在这风月阁里,什么样
的男人未曾见过,然如他这般的,倒真的是头一回碰到。既不懂得如何同姑娘搭讪,连同她问话都是结结巴巴的,心思都摆在脸上,明眼人一看便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着实纯情的很。
既然他说了日后会来寻她,那她便等着罢,随云心中默默想着,亦期待着与他下一次的相遇。
一旁的小茴见自家的随云姑娘一脸傻笑的模样,想着她定是想起了适才那名木讷的白面书生。小茴亦觉得这书生有趣,她自小在这风月阁里长大,见到的男子,都是来来往往的恩客罢了,那些人个个放浪形骸的,亦是精明的很,这书生与他们相比,倒显得十分独特了。然她仅仅只是觉得有趣罢了,并未有其它想法,而说起自家的姑娘,相比她来似是有些不同,至于不同在哪里,她却是说不清,也许是她年纪尚小,还不明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