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戏终于结束,永昌帝面无表情地看向厉司寒,冷声问道:“镇北王觉得这出戏如何?”
厉司寒坐在素舆之上,身形端正气质清冷,他淡然回答:“回皇上,唱功卓越,底气十足,虽然臣只能听着,但也感受到了其中的气魄。”
永昌帝勾起嘴角:“是吗?那你可听出了这出戏的意思?”
“自然听出了,这出戏名为逐鹿之争,讲的是乱世群雄争霸的故事,其中最出名的便是韩光将军,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很是英勇。”
“这样英勇之人,你可知为何他最后会被皇上斩杀吗?”
这句话一问出来,沈傲雪只觉得仿佛听到了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她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永昌帝这是在点厉司寒!
而且是浑身充满了威严与压迫,很明显,是动了杀心的。
厉司寒倒是没有半点畏惧,甚至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微微垂眸蓝色的眸光对着地上一处,让人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眼底是一片黑暗。
像是沉吟了一下,这才轻声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韩将军忠心不二,为证清白甘愿赴死。”
永昌帝闻言嘴角的弧度加深:“你觉得他该死吗?”
这句话几乎是狠狠戳在了厉司寒的痛处,即便是在如何镇定沉着,眼底也控制不住涌上了一抹恨意。
因为这句话就像在问,你全家该死吗?
他要如何回答?
告诉皇帝韩将军该死,他全家也该死?
厉司寒深呼吸,垂眸盯着地上,努力掩饰着翻涌的情绪。
沈傲雪离他最近,而且他们的手还在一起叠放着,她明显感觉到他在微微用力压抑着挣扎。
她心口莫名一疼,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随即,她的手慢慢收紧,反握住他宽大的手掌,而后开口道:“皇上,韩将军不该死。”
说完,厉司寒的身体猛然一震,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她,可很快便反应过来,换上满眼的迷茫,仿佛在寻找什么。
“小雪,不得无礼。”
永昌帝语气低沉冷漠:“她替你回答,不算无礼,不过,朕想知道,你为何这么说?”
沈傲雪松开厉司寒的手站起身来,她先是盈盈一拜,而后才解释道:“皇上,真正有错的不是韩将军,所以他不该死。”
“那你的意思是杀他的人有错?”
“不,皇上也没错。”
“哦?那你的说说,到底是谁的错?”
“是奸佞小人的错,是乱臣贼子的错,是那些心怀不轨只为自己利益不顾百姓死活不顾国家兴亡的那些败类的错!”
沈傲雪义愤填膺,她生气地继续说。
“皇上,臣妇刚才看这出戏便觉得心中愤慨难平,戏中韩将军在边疆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一心一意为国为民,可是那些远在京城的奸佞之臣却为了自己的利益故意误导皇上。”
“众人所知,一国之君日理万机有多辛苦,他哪有别的精力再去猜测臣子们心中所想?他一心只想让国家昌盛,让百姓安居乐业,所以当他所信任的官员每日在他耳边重复韩将军的不是,久而久之,皇上难免犹豫。”
“别说是君臣,即便是夫妻分隔两地久了也会产生怀疑与嫌隙,更何况还有一群挑拨离间的小人,随意臣妇觉得皇上没错,韩将军更没错,错的是韩将军死后那些真正能得到利益的奸臣!”
说完,她又装出一副黄款的模样,笨拙的解释道:“皇上,臣妇只是略表拙见,若是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还望皇上不要责罚臣妇。”
永昌帝嘴角的弧度虽然消失,可眼底的冷意却也随之不见。
甚至,他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似乎真的联想到了什么,而后语气缓和地说道:“朕不会怪罪你,反而很欣赏你这番见解,毕竟,从没有人敢对朕说这些。”
“啊?臣妇没有别的意思,皇上恕罪!”沈傲雪连忙跪下。
“起来吧,朕说了不会怪罪你,而且朕还要赏你!”
赏?
众人疑惑不解。
沈傲雪刚才那番言论可是有大不敬的含义,若是皇上追究起来,只怕她要吃些苦头。
但是,一向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永昌帝竟然没有生气反而赏了她?
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谢皇上隆恩!”
永昌帝叹息间疲惫地低声道:“起来吧,朕的身边若都是像你一样肯说真话的人便好了。”
太后见状忙问:“皇上可否乏了?”
“是啊母后,朕累了,就先告退。”
“皇后,还不服侍皇帝去休息。”
“是。”
太后、皇帝、皇后三人都离开了,众人也都离场。
沈傲雪隔空冲着陆婉凝点了点头,两人心照不宣地露出一抹微笑。
戏班的班主看四下无人才敢上前道谢。
“王妃,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您是镇北王妃,多谢您出手相救,否则小的这戏班子
毁了不说,连大家的小命都要丢了?”
说完,戏班子里的所有人都跪下磕头谢恩。
流华仰头望着她,惶恐不安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我妹妹她……她没事吧?”
沈傲雪冲他点头:“放心吧,她很好。”
流华犹豫着开了口:“能不能先别让她回来?我怕康家报复她,我这个做哥哥的太没用了,不能保护她。”
“康永平府上还有许多被强抢的女子,暂时不需要她回京指证,等事情风波过去,我会让你们兄妹团聚。”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流华千恩万谢地磕头。
他虽然长得瘦弱,身型几乎跟沈傲雪差不多,看起来羸弱如女子,但骨子里那种对妹妹的保护却是很像男子汉。
“我要出宫了,你们安心回戏班就好,太后可能还会找你们入宫唱戏,只要有这层关系在,康家不敢轻易动你们。”
班主众人又是一顿磕头感谢,沈傲雪不好意思再承受,推着厉司寒匆匆离开。
……
马车里。
厉司寒一上车便忍不住说道:“刚才你该说那么多,永昌帝心胸狭隘,万一惹怒了他,你会很危险。”
沈傲雪不屑,随意开口道:“怎么,难道我现在就不危险了吗?打从嫁给你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自己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