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张国忠正坐在李二丫的病床前发呆,忽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原来是张国义、老刘头和柳东升。
“那个人最后怎么处理的…?”张国忠没精打采道。
“交给马来西亚政府处理了…”柳东升一摊手,也是满脸的无奈。
“交给马来西亚了!?”张国忠的火一下子就蹿到了脑袋,“他可是在中国做的案!”
“但他杀的不是中国人啊…”柳东升无奈道,“而且那个人是自杀…”
“唉!!”张国忠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老张,你听我说…”柳东升也搬了把椅子,“那把剑上也有你的指纹,而且我们到场时,是你拿着剑架在他脖子上,而且现在人证已经死了,如果在中国审判,反而对你不利,我看这样也挺好!”
“你觉得,马来政府会怎么判他?”张国忠问道,“有没有可能判死刑?”
“怎么判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判死刑!”柳东升的态度倒是斩钉截铁。
“为什么?”张国忠一皱眉。
“因为马来西亚没有死刑…”柳东升一耸肩,张国忠彻底绝望…
“你那个师兄,这些是从他说的那个别墅里搜出来的东西,件件都是国宝…文物局的人都看傻了…”柳东升微微一笑,“最后我…我也没说他的身份…就说他只是一个香港古董收藏家,去那栋别墅里看过货而已…老爷子,现在仍然在逃!哈哈哈…”说罢,柳东升从手包里拿出了一打照片递给了张国忠,本来张国忠是没心思看这些东西的,但老刘头却一步上前从柳东升手里拿过了照片,直接把最后两张抽了出来,“国忠啊,你看看着是什么…”
接过照片,张国忠也傻了,这东西自己曾经亲眼见过一次——雾灵山。
抽出第二张,只见一幅黄橙橙的字卷摊开摆在写字台上,这张因为照片只是局部,所以隐隐约约能看清字卷的头几个字:“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
“这…这是…”张国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来这位宝贝儿师兄还真有点爱国情怀,家底被公安局抄了,这堆东西竟然没说拿出去卖了,倘若这堆东西要都卖了,恐怕够他梁小兰在那个贵族病房住到地球毁灭的…“这是…这…这不会是后世临摹的吧…”
“是不是临摹的,过几天就有结果了…”老刘头微微一笑,“没见过正品,这照片我留着当纪念了…国忠你可别跟我抢…”说实话,张国忠哪有时间跟他抢这个啊…
两周后。
这天傍晚,张国忠刚从楼下买了点份饭上楼,忽然张国义又找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一个矮个子老头,个头也就跟张毅城差不多,穿着一身蓝色的夹克,嘴上的胡子跟老刘头有点像,但看脸上的平整程度应该比老刘头年轻不少,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乍一看穿戴,像个收废品的,但看挺胸抬头的气质想必也有点来头。
“哥,这位大爷说是你的一个同…同什么来着?”
“同修…”老大爷满脸微笑,听声音倒是挺和蔼。
“对!同修。哈哈,同修!今天找得我们单位去了,我就带他过来了…”张国义满脸的堆笑,有点表功的意思。一听同修这两个字,吓得张国忠手上的饭盒差点扣在地上,心想我的天呐,上一个同修差点搞得我家破人亡,怎么这会又来同修了?难不成是王四照派来报仇的?
“厄…这位就是张国忠掌教吧?”老头子微微一笑。
“掌教不敢当!不知道前辈找我…有何贵干呢?”张国忠把饭盒放在桌子上,双手一抱拳。
“嗯…前不久我去香港,见到了王勃伦先生,他说你在香港开新闻发布会给云凌子平反昭雪。”老头虽说个头不高,但言谈举止却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霸气。
“王勃伦?”张国忠仔细回想,当初送请柬的时候确实给这个人送过,其为全真宗刘处玄随山派的传人,“哦…我想起来了,新闻发布会是我办的,王道长的请帖是我亲自去下的…但实际上,给云凌子前辈昭雪的是他的孙子,我只是帮忙而已…”
“嗯!张掌教果然气宇不凡,谦和有加啊…”老头一笑,这一笑可把张国忠笑蒙了,自己就说了两句实话,怎么就成了“气宇不凡,谦和有加”了?就算是拍马屁,也太没技术含量了吧?
“张掌教,想当年,我与云凌子也颇有些交往,你能替他洗脱恶名,我带他谢谢你!本想是想登门拜访,但我听说令内身体欠佳,所以便来了这里…”
“敢问前辈…遵号?”张国忠听着老头说话也是有些别扭,都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有“令内”这种词?这老头子认识云凌子?不像啊,真认识云凌子的话,现在没有九十岁也有一百了,但看这老头子顶多六十出头,头发都还是黑的,怎么可能认识云凌子?
“名卑号贱…不足挂齿…”老头一笑,已经走到了李二丫跟前,抬头就要翻李二丫的眼皮。
“哎…!?”张国义刚要上前阻拦,却被张国忠一把拦住了,懂得翻眼皮,想必也不是外行,万一有办法呢?
“嗯…,此乃南洋之邪术,名曰‘瘴髓’,已绝世多年…”老头不紧不慢,又掰开了李二丫蜷缩的手掌,“行术肤浅,不甚精通…敢问张掌教,令内缘何会害得此术?”
“这个说来话长…敢问前辈,您的意思是…”听老头子这么一说,张国忠甚至已经预感到了一丝喜悦。
“我是说,给他施术的人手段狠毒,但却算不得高手!”老头微微一笑。
“您是说…她…她还有救…!?”张国忠满脸激动。
“正是…”老头手捋胡须,微微一笑。
“那…”张国忠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还请前辈施方救人!”
“不忙…”老头一笑,“张掌教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令内缘何会害得此术?”
“这…”张国忠仔细想了想,云凌子的朋友,想必也不是坏人,而且既然此人追问老婆的病因,想必也不认识王四照,说说倒也无妨…“前辈您请坐…”张国忠冲张国义使了个眼色,张国义倒也懂事立即告辞了,用了两个多钟头的时间,张国忠把王真江如何叛变又如何来大陆找麻烦的经过与这老头说了一遍,听得老头连连点头,“这么说,茅山五子,都死于二子王四照之手?此人现在在马来西亚?”老头一皱眉。
“嗯…”张国忠点头,“马来西亚没有死刑,看来便宜这小子了…只断了一只手而已…”
“唉…!看来思甲兄真是山门不幸啊!”老头也是一声叹气。
“前辈…你…认识我师叔?”张国忠一愣…
“呵呵…国之将亡,道何存焉…此言时乃感我肺腑,念我中华道门,有几个不认识思甲兄的?”老者并没正面回答张国忠的问题,“张掌教,既然令内所重之邪术出自王四照之手,我怎有袖手旁观之理,还请你取一条热毛巾来…”
“哎…好…好…您等等,我这就去水房…”张国忠拿起脸盆毛巾便去水房,要说走运也走运,要说倒霉,这张国忠也够倒霉,这医院的水房平时想打点凉水都难,偏敢这时候水龙头里出的却是凉水。
“他娘的…真会挑时候…”张国忠又飞奔到了楼下,只见楼下这个水房已经排了一条七八人的长队,每人至少拿两个暖壶,还有拎四个的,而热水龙头的出水量比撒尿还小,接满一个暖壶至少三分钟。
“真他娘的…”张国忠都快急死了,干脆又下了一层楼,这层楼还好点,水量比较大,只有两个排队的,然而等张国忠接到了热水把毛巾弄热回到病房后,却发现刚才的老头早已不知去向了,床上的李二丫则正在微微的咳嗽…
“咳嗽了…”哗啦一声,张国忠兴奋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手里的脸盆哗啦一声便掉在了地上,出现咳嗽的症状,则说明身体已经对外界刺激有了反应,这就说明魂魄已经回来了… “咳嗽啦…!大夫…!!!病人咳嗽啦!!!”张国忠狂奔出屋,周围几个病房的人没有一个不纳闷的,心说这里也不是神经病医院啊,病人咳嗽两下,至于吗…
只听吧嗒一声,一张小纸条从李二丫手里掉到了地上:
贼寇东来欲身挡
大难奈何祖恩扬
四方子弟尤未应
昆仑山中议短长
国之将亡道何处
一言醒我愧不当
掌首从此为国事
叱诧方知有无常
人心自有吾辈断
恩怨怎当后世殇
生死度外本无畏
却愿骈石归阴阳
看着这张纸条,张国忠恍然大悟,莫非是他…?
病床前,李二丫已经能坐起来喝水了,坐在床头柜旁边,老刘头拿着这张纸眉头紧皱,“国忠啊,这首诗,你看出啥来了?”
“师兄,你还记得磔池那首‘断句诗’么?”张国忠拿过笔,在诗上点了几个逗号,整首诗的意思立即清晰了很多:
贼寇东来,欲身挡大难,奈何祖恩扬四方,子弟尤未应昆仑,山中议短长,国之将亡道何处一言醒我,愧不当掌首,从此为国事叱诧,方知有无常人心,自有吾辈断恩怨,怎当后世殇?
“这诗中的‘昆仑’,指的就是冯昆仑啊!”张国忠道,“当年马思甲老爷子第一个找的,不就是这个人吗?”
“莫非这是…”老刘头也是不禁一愣,“龙虎山那个袁绍一?”
“没错!宁守家国一尘土,不望贼寇百里疆,身虽万劫不复处,回眸中华满庭芳——我觉得他百分之百就是袁绍一!”此刻,张国忠把中记载的袁绍一的绝命诗也想起来了,“想必在真云师兄之前下磔池,布铁竹阵、留断句诗,教后人如何逃跑的人就是他!”
“‘自有吾辈断恩怨,怎当后世殇?’这么说…他准备去马来西亚亲自收拾王四照?”老刘头呵呵一笑,心说这位老大哥虽说出场晚了半拍,但也总比不露面强…“这么说…他也学过用那行子炼丹的方法?或者说…他也吃过虬丹?”
“我觉得很有可能!”张国忠道,“首先,他如果真是袁绍一,实际年龄应该已经过百了,但他看着比你要年轻的多!”
“别跟我比…!”老刘头就烦别人说自己老,“我这是愁的!”
“其次…你看最后这两句!”张国忠指了指纸条上的最后两句:生死度外本无畏,却愿骈石归阴阳。
“这两句我研究过半天,并不能断句,这两句是两个整句!我跟他提过真云师兄的遗愿,希望能再入轮回,他这是在教咱们方法!”
“这能是什么方法?”老刘头一皱眉,“说实话,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按他戴金双的话说,吃过虬丹以后,活着有阴气,这死了反而出阳气,国忠啊,这魂魄上带阳气,想超度可比登天还难啊…”老刘头边说边嘬牙花子,茅山术认为,魂魄若带有阳气则必成恶鬼,当初张国忠在巴山准备与怨孽同归于尽的“阳魂法”,便是利用了这个原理,但“阳魂法”是有时限的,魂魄上的阳气仅能维持一会儿,时限一过,照样可以超度投胎,然而这种吃“虬丹”而产生“变异”的人,其魂魄所携带的阳气,谁又知道会持续多久呢…?
“师兄,你看这句:‘却愿骈石归阴阳’,我觉得奥妙就在这句!”张国忠若有所思。
“骈石…”老刘头也若有所思,“怎么这么耳熟呢…噢!我想起来了,茅山大茅峰底下有这么个地方,现在是景点…”
“茅山?”张国忠也去过茅山,但大都是去办事,也没时间欣赏风景,“那地方有什么特别?”
“茅山大茅峰,乃三茅真君所择‘千峰之峰’,顶有神池,聚千山之阳于内,纳四海之阴于中,旱而不旱,涝而不涝,实乃谐调阴阳之宝地…”老刘头捋着胡子,倒有几分私塾先生的劲头,“须阴者阴,须阳者阳,是以谐也!人须阳助则弱其阴,物须阴助则免其阳,是以调也,千山难抉、万岭不舍之宝地,旷天下可择阴阳而调者,唯茅山是也…国忠啊,袁绍一的意思,是让咱们去茅山大茅峰下的骈石之下,以天地之气除去戴师兄魂魄之上的浊阳之气,给老四超度啊!”…
一个月后…
虽说李二丫的身体基本上已经恢复了,但父亲的死却对其打击很大,不过好在村里不少熟人都出面安慰,这李二丫才好一点,给岳父办完丧事后,张国忠第一时间便和老刘头拿着封有戴金双魂魄的死玉来到了茅山。
“好山…”大茅峰上,张国忠第一次饱览茅山全景,怪不得当初茅氏三兄弟会选这么个地方修道观,这茅山虽然不高,但群山的走势却呈明显的聚气纳福之势,比自己去过的那些杂山野岭要强上数倍,怪不得古代的皇帝老子都要不远万里来这里祈福求寿,凭着这种聚气的山势,别说是做法事,哪怕单单在道观里住呆上一两天就能转运也说不定啊…!
“骈石就在前面…”负责带路的道长法号青竹,平时也是喜欢舞文弄墨,跟老刘头倒挺聊得来,“二位此次来茅山,想必不只是为了看风景吧?”
“我们是想为我一位朋友念念经…”张国忠并不想透露太多。
“念经?念经何必来这里?” 青竹道长一愣。
“这其中说来话长,我那位朋友罪孽深重…”张国忠叹了口气,“最主要的,我想他也应该回家看看了…”
“他也是句容*人?”青竹道长一笑。
“他是南京人!但是他…”张国忠看了看手中的死玉,“但他的根在茅山…”
说是超度,但实际操作起来却要比一般的超度难上许多,张国忠老刘头在骈石附近找了个不错的地方,之后便跟随青竹道长回了道观,自此后的几个月中,这骈石之下便每日有一老一少两位道人诵经至夜,说来也怪,此时正当雨季,而这骈石一带却始终一滴雨都没掉过……
后记:
八个月后:梁小兰因病在英国逝世,遗嘱中将廖氏股票全部留给了廖若远,并在遗嘱中说明了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因为戴金双的缘故,廖冲觉得廖家的确有愧于梁小兰,便分了一部分股票给她,但梁小兰却执意不要,最后勉强收下了一半,但却从未将其兑换或变卖。廖若远在得知实情后亲往英国参加梁小兰的葬礼。头七之后,张国忠、老刘头在中英两地做法,终于将其魂魄引回中国。
廖七通过老刘头得知事情真相后也是懊悔不已,但一切悔恨皆为时已晚,无奈,廖七直接向一家癌症研究组织捐献了一笔巨款用以淋巴癌方面的科研经费,并在英国博恩茅斯医学院以梁小兰的名字捐资修建了一座图书馆。
王四照因涉嫌伤害他人,在马来西亚被判鞭刑及监禁四个月,但在入狱第二天便被保释出狱。消息传出,马来王室随即免去其拿督头衔。一个月后被人发现死于家中,经医生诊断,其死因为脏器衰竭。
三年后:
廖若远与曲青青结婚,婚后三个月,曲青青出现强烈的妊娠反应,经已经初步诊断,胎儿为女性。
于此同时,廖若远好友庞大洋在大陆的公司股票上市,庞大洋的妻子也怀了孕,席间二人打趣时指腹为婚:如果庞大洋生男孩,廖若远便将女儿许配之…
正可谓:
湛湛青天不可欺,
未曾动念已先知。
善恶到头终有报,
只争来早与来迟。
……
感谢大家对本书的支持与厚爱,全文至此告一段落,本人即将以更为精彩的故事回报大家,谨此祝大家新年快乐,在新的一年中万事如意,阖家幸福!
——作者
大力金刚掌
———————————————
注解:
*句容:江苏历史名城,地处江苏南部,拥有2000余年的悠久历史,市辖道教胜地茅山、佛教圣地宝华山、有“江苏九寨沟”之称的瓦屋山等著名风景名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