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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你骗我

席分内外,“内室”在堂屋。

江知与年岁小,往年都是由他爹爹带着。

成亲以后,他就独立出来,论资排辈。他是招婿,以江家的资历算,能坐上主桌,和主家的人在同桌。

李家是一个主母,带三个儿媳妇。李玉阳是大少爷,今天周岁酒的主角是他幼子,据说是房里小妾生的,孩子暂时没抱出来。

一桌八个人,李家四个人打散坐,内室每桌占一位。

江知与这桌,是李家主母金秋兰坐主位,沿左排开,是黄家主母武若君带着长媳梁青。他挨着梁青,再往左,是王家主君梁定文。

黄家和王家,都娶了梁家的小哥儿,间接有了亲戚关系。

梁定文跟江知与的爹爹交好,入座后,对他友善笑了笑,却不言语。

李家来者不善,谁递话头,都讨不了好。

他们是一边的,就先静观其变。

梁青同样隔空递了个眼神。

他的态度,表明黄家今天是向着江家的。

江知与定了心。

李家热闹,叫了六个唱的,两男两女两哥儿。

现有两个姐儿在下面弹曲儿,其他四个,跟着府里丫鬟上菜,笑眼带媚,人娇声甜。

细腰软得很,躬身上菜,弯出的弧度几乎要贴到男客脸上。似是只让人闻个香,差不多要挨着,就笑吟吟退场。

绕桌一圈儿,哪个也没落下。

菜式上桌,酒酿倒满。

吉庆话两巡后,就进了主题。

李家主母金秋兰,遥遥举杯,敬江知与:“江家小哥儿厉害,最近很辛苦吧?要我说,招婿就这点不好,男人靠不住,办不成事儿。你看看谁家男人在家卧懒躲闲,招鸡逗狗,放夫郎出去操劳忙活的?”

同桌于家主君跟着插话:“你是最规矩的人,从前出来见客,都要蒙着脸,这回跟那么多难民……”

话没说完,他先揶揄着笑,说得像江知与不是帮枫江百姓安定,而是跟他们有了不可描述的关系。

江知与看向他,眼里有无辜的讶异:“这回是常知县任命,官府的人在,我能做什么?”

有本事就说官府的人什么都不干。

看看是想给官差泼脏水,还是指着常知县鼻子骂。

江知与话比较“稀”,多年锻炼,有了“慢悠悠”的节奏。不管她们话过几轮,他照着自己的节奏来,一句句慢慢回。

真找他麻烦、想跟他说话的,急也没用。

他又看向金秋兰,笑容腼腆而疑惑:“我夫君是要科举的,八月的乡试,他不在家读书,难道跟我去农庄种地?”

金秋兰笑脸无瑕:“哎哟,这就会心疼夫婿了?你哥哥还在农庄苦哈哈的熬着呢,回城不见你带来。我家玉阳好久没见着他,前阵子常常上门,回回碰不上。满心以为今天会来吃酒,他爱的琼酒给他备着了,他也不来!”

疼夫婿。

不心疼哥哥。

江知与笑道:“我堂哥书读得够多,现在学以致用。我夫君吃过苦,现在该好好学习了——农庄近,怎么不见李家哥哥去看他?”

梁定文适时接话:“府里小厮也没带信去?”

梁青紧跟着问:“前天还看着他出城,不是去农庄的吗?”

黄家主母武若君假意呵斥,暗里推了一把:“瞎说什么?你在家里待着,去哪儿看李家大郎出城了?”

梁青说日子:“那天常知县也在!”

江知与垂睫,倒茶遮掩情绪。

难怪常知县这阵都没去农庄视察,原来被截胡了。

他们这个圈子,都是一样的家教,就看谁应用得好。

一句落了下风,就是一回合落了下风。

劝酒劝一波,打岔聊聊乱七八糟的琐事。

从酒香菜好,到孩子长得好,再到展望小孩未来,以后送去读书,也出个状元郎。

再回到江家身上。

经商的都精明,这段时间全没打听出消息,结合县内动向,都猜了个七七八八。

江家此次风头大,魄力更大,定然是江老三要个政绩升官儿。他家以后会更红更旺。

李家能暗戳戳怼几句,却不敢得罪死了——江家本也没比他家差多少。

既然给不了下马威,软刺儿扎完,就往高了捧。

他家能接得住,是本事。

接不住,那就摔死吧。

“你夫君年少英才,你俩成亲那阵,满丰州县都在说,他今年下场一定金榜题名!”

“长得好,读书也好,才貌双全,这种好夫婿,别人家是求也求不来,你是眼光好,等着做举人夫郎吧!”

“什么举人夫郎?瞧瞧谢家郎君的模样,只怕进了金殿,有着状元才华,也得因模样俊俏,被点为探花!”

……

场子热闹,每一桌都有两三个向着李家的人,被他家儿媳带着,轮番吹捧。

想帮江知与的,挡不住这么多口舌。更多的人两头都得罪不起,这还是说的好话,谁敢半途打断,劈头就是一句:“你认为江家赘婿没本事考中?”

谁敢说啊!

内室动静大,传到外边,起哄声一片。

谢星珩听了面色不改,心里乱骂。

你们就吹吧。

牛皮吹破天。

也不怕闪了舌头。

他对八月有了畏惧。

这是丢人的月份。

他脸皮厚,穿越时日浅,早就明白今年绝无可能考上。

可小鱼怎么办?他以后还在不在社交场上混了?

谢星珩自认不是什么天之骄子,可他自上学以来,从未当过差生。

数不清多少次家长会,他家长都是挨夸的、光荣的。哪有丢人挨批的?

小鱼不是他家长,是他老婆。

他现在说考不上,就现在给小鱼丢脸。

以后说,就以后给小鱼丢脸。

等考完贴榜,就是官方打脸。

他已经想象得到,李家一定会抄录一份当期的榜,裱起来,贴大门上。

路过的人只要问一句,他们就会贴心解释:“这上面都是举人老爷,可是啊!没有江家的赘婿!”

谢星珩心里大骂一声“草”,拿起酒杯灌了个空杯。

老李头呵呵笑,招呼香姐儿过来给谢星珩斟酒,“这可是明年的探花郎,好好伺候着,他给你作词一首,你在丰州都衣食无忧了!”

谢星珩:“……”

他很有男德,把这酒推开,拿碗装了一碗茶喝。

李玉阳哈哈笑:“怎么了?一杯酒而已,你虽是赘婿,可你也是男人啊!还怕夫郎训你不成?”

谢星珩直白撒谎:“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

李玉阳跟香姐儿合伙要他喝,一个堵左边,一个堵右边。

谢星珩躲开了来自右边的香姐儿的手,被李玉阳摁在了圆凳上。

肩上五爪用力,谢星珩“嘶”一声,李玉阳还想强灌他一杯酒。

谢星珩展现肢体灵活度,他下滑蹲身,一溜儿的钻桌底,反手扯圆凳,对着李玉阳的脚就砸。

喝喝喝。

喝死你个醉鬼。

李玉阳超大声的“嗷呜”。

这嚎叫声差点给谢星珩听笑了。

他人还在桌子下面蹲着,也没回望,假装这脚不是他砸的。

原想很惊讶的、再给老李头泼一盆脏水,问他为什么要在桌底下,对男人进行骚扰班。

考虑到赈灾大业,忍了。

乱一阵过去,李玉阳重新入座,眼睛红成了兔子。

谢星珩有点诧异。

他的力道不至于把人砸哭吧?

里边江知与早紧张兮兮的往外看,见谢星珩好生坐着,一点事情都没有,提起的心重新放下。

想也是,小谢人精一样,一场酒宴怎么可能应付不来?

两人视线碰撞,谢星珩还遥敬他一杯酒——他真做得出来,一杯好酒倒了,自斟一杯喝的。

江知与忍俊不禁,也有几分羞涩,回敬了一杯。

这杯敬完,打情骂俏的话头就有了,又是一轮新话题。

商户家的教习普遍弱,尤其是年长一些的人。

若非出自书香门第,礼仪习惯都难改。

比方说,京都那头的夫人太太们,说话会更加含蓄,有时挨骂了,自己都没会过意,顺着话题继续说,被她们心照不宣的笑意提醒,才反应过来。

丰州这边,讲话少不了市井气息,却更加直白。

相对而言,这种直白的人,更好应付。一场输了,下回合继续。

外间也继续。

酒宴出差错,不论是谁的错,都有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领错认罚。

香姐儿给谢星珩赔礼道歉,她给谢星珩一包瓜子仁。

用纱巾包着,两手捧起,刚好一捧。

谢星珩刚摆手,这姑娘“砰”一声就给跪下了。那声音,把他震得一激灵。

这可是石板铺的地面。

他想着,是瓜子不是酒,接了就算了。

再叫她走,去给膝盖上上药。

……他应该不用付钱。

付钱会惹出很多事。

也不想把小银鱼给不相干的人。

他这头犹豫,男人们都露出很那个的笑。

谢星珩熟知这种笑,迟疑着没动手。

江知与那边,话题急转,跟着看起了热闹。

家里请来唱的,多半是小院里养着的。除却年岁还小,尚未梳笼的,其他都会接客。

或是各家走动时,留宿几晚;或是被人包下,长居小院等恩客来。

在他们的圈子里,送瓜子是非常暧昧的行为,用于调情、表现心意用。

一般的恩客还得不到,所以常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