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梁秋白。
梁秋白撑着一柄竹伞，身后跟了个眉清目秀的侍卫，笑意盈盈地看着前来开口的宋清初。
“果真是在这，清初不介意我上门拜访吧？”
“不介意……但你怎么找到的这？”
“打听了几个朋友，嗯？今日许兄不在么？”
宋清初将人让了进来道：“不清楚，一大早就出门了。”
即使她这段时间一直都跟许景忱在一起，但两人毕竟不是真夫妻，他想要出门做什么，宋清初一般是不会多问的。
反过来，许景忱也一直没有对她的“仙术”刨根问底，两人算是十分默契地达到了某种互不干扰的平衡。
“随便坐，你来找我做什么？”
梁秋白将侍卫留在了门口，自己坐在了宋清初对面。
他对盘子里摆的奇怪果子似乎有点兴趣，多看了几眼，却没拿，笑道：“其是是受汪大人所托，前来看看焦煌山的情况，顺便问问清初可有什么需要帮衬的。”
宋清初皱了皱眉。
这么说，汪延年应该是把他们的交易内容告诉了梁秋白。
她一直以为梁秋白是个卓尔不群，出淤泥而不染的三好富二代，但看来他一点都不简单，汪延年连这种事都能毫无保留地说出去。
“唔，想知道什么你不如直说，汪大人想必也不是拐弯抹角之人。”
梁秋白倒也坦荡，说道：“汪大人想知道，九月之前，你这里能不能拿出二百石粮食。”
“哦？”
“汪大人说，他知道和你之间是一年之期，于情于理都不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你要粮食，所以这只是他的个人请求。”
梁秋白顿了顿，露出一点苦涩的笑意：“倒是让我来替他当这个坏人。”
宋清初没接话茬。
她脑子里下意识闪过许景忱近些日子偶尔总会突然陷入沉思的脸。
二百石粮食不是小数目，推算回去，需要吃这批饭的人也肯定不在少数。
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出现了数量颇多的荒民么？
“清初？”
“我知道了。”
宋清初回过神，直接点了头：“可以。”
“当真？”
梁秋白十分震惊。
汪延年忙里偷闲找他帮忙的时候，他心里是没抱什么期望的。
如今已经是七月底，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拿出二百石粮食。
放在水土丰饶的丰收年间，有个二十亩地，挤挤应该是能拿出来的。
但现在是什么年岁，焦煌山的土地也才刚刚好转。
方才梁秋白从田间一路走过来，地里的稻苗还刚刚抽芽，想要结果至少还要等上两个月，这还是没有天灾、一切风调雨顺的情况下。
但是宋清初的神情不像说谎，她也的确没有必要说谎。
宋清初指节弯起，扣了扣桌子，有些许沉闷的声音和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组成了一种奇妙的悠扬之声。
听得梁秋白心里一跳。
她缓缓道：“我答应汪延年，粮食我会按时带过去，但是价钱……”
“高于市场价三成足额给你。”
宋清初却摇摇头。
“怎么？”
“市场价六成卖给县令府。”
梁秋白不喜反皱眉：“清初，这不合道理。”
“放心吧，我只卖给官府，绝对不会让这样便宜的粮食流到华容城里去，届时城中粮铺估计都得遭受毁灭性打击。”
低价垄断。
宋清初大学专业虽然不是经济学，但这样的常识还是知道的。
梁秋白微怔，没想到她居然一眼看出自己是在担心什么。
“如果是这样，你何必放低价格？”
“当然是为了让汪延年那老头欠我人情啊。”
宋清初理所当然道：“我一个平头小百姓，能搭上官府的大船，往后要顺风顺水不知道多久呢。”
梁秋白：“……”
还真是坦诚。
雨越下越大，梁秋白一时间竟也走不了了。
宋清初让他把侍卫叫了进来，在廊下多放了几个凳子，又端出糕点茶水招待。
倒不是她不想将人迎进屋里，不过一想到许景忱那厮每次碰上梁秋白都要炸毛的性格，要是知道她把人接进屋里了，指不定又要怎么闹，于是作罢。
梁秋白倒也不介意，拿起自己看了好几眼的奇怪果子吃了一口，随即眼睛一亮。
“这是何物，酸甜可口，我此前竟然从未尝过。”
“焦煌山上摘下来的，叫凤梨果，你喜欢我给你装一袋。”
雨渐小，眼看要到晌午，梁秋白还要回去将消息告诉汪延年，于是就此告辞。
回城的马车上，梁秋白将一大袋果子仔细地放好，沉默片刻，忽然说：“你觉得如何？”
侍卫——
言墨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少主指的是汪延年此次的举动，还是那位姑娘？”
“宋清初。”
“哦。”
言墨道：“据属下的观察，这位姑娘洒脱豁达，言语行动中也并无算计成分在。若真能在一个月后拿出两百石粮食，想必身上还有其他过人之处。少主，你对这位姑娘很感兴趣么？”
梁秋白靠在软榻上，神态懒洋洋的，没接这个话茬。
言墨平日里唠唠叨叨，但有一个长处：很会看人。
既然他都这么说，梁秋白也信了几分。
他岔开话题道：“让你查的事查清楚了吗？”
“少主，您这就不对了，我今日一直都跟您在一起，真有啥消息一早就告诉您了，还能瞒住不报不成？”
梁秋白：“……”
“等等。”
言墨察觉到了不对，往日里少主都是走一步算三步，几乎步步皆在掌控之中。
怎么会突然问出这么没水准的问题？
要不是故意的，要不……就是心神不太集中。
他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自家少主冷淡的神色，小声问：“少主，您不会真是看上那位宋姑娘了吧？”
梁秋白心神轻微地一荡。
但很快又被他自己按捺下来。
“这不成啊少主！”
言墨见他不说话，慌忙道：“老爷是说过只要您愿意成家，不管对方是谁都无所谓，只要是个姑娘就成，但好歹也得是个黄花闺女啊，人家可是有婚约在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