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道峨冠博带,道貌岸然,正自闭目静坐,对于眼前的美食灵丹灵果毫不动心。
桑三郎豪嚼牛饮,快意非常,只觉能有这般享用此生便不曾虚度了。然而一人独自得意,时间久了终究无趣,他抬头望望百福真人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得嘿嘿一笑,捏着嗓子开口撩拨道:
“百福百福,麋鹿山上的俏道姑们来也!”
百福真人恍如未闻,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桑三郎越发来劲了,尖着嗓子发出女音,念白道:
“我乃麋鹿山上麋鹿庵中的白鹿仙姑是也,只因山居荒凉,奴家寂寞难耐,不由得思念起我家的百福哥哥来。哎呀,想奴家正值青春少年,有闭月羞花之貌,楚腰蛴领之姿,怎舍得日日都付与这空空如也的一座荒山……”
念白罢,桑三郎更是开口唱将起来,曲调乃是大草原上最常见的游牧调。
姜族游牧调本来多以豪迈苍劲见长,但桑三郎的唱功着实了得,硬是把个游牧调唱得婉转低回,细腻不堪,往往一句中倒有七八处高低转折,活脱脱唱出了一个道姑思凡、幽怨、慌乱……种种复杂难言的小心思。
上师在大草原上的地位尊崇无比,但桑三郎这个上阶上师生平最大的喜好竟然是唱曲!连美食佳肴都要排在后头。而且他的唱功十分不凡,较之大姜族王室中豢养的歌姬也毫不逊色。
待唱到“白鹿仙姑”实在耐不得寂寞,要连夜赶下山去寻她的“百福哥哥”时,麋鹿庵中的其余道姑“灵鹿”、“小鹿”、“仙鹿”……也动了凡心,都要跟随白鹿一同下山去……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的百福真人忍不住破颜一笑,睁开双目叹息道:“三郎,你这唱功可真是没的说……可你这般作践麋鹿庵,就不怕长生神降下罪责来吗?”
“天地有阴阳之分,众生有雌雄之别,男#欢女#爱实为人世间最正经不过的事儿了,长生神又怎会怪罪?再者说,人若无男女之分,则将断绝了后嗣,长生神又靠着谁来奉养他?”
“长生大神!桑三郎实是有口无心之辈,请莫要怪罪于他!”
百福真人低声念了一句道号。
桑三郎自知失言,他其实也怕长生神降罪,于是不再开口了,闷头大吃大喝起来。
百福真人望了望他,不禁艳羡道:“三郎心胸胜过老道多矣!眼前已大敌临城了,你却吃喝唱曲一样不少,老道佩服之至。”
桑三郎头也不抬道:“什么大敌?不过一个初阶法师罢了。近三十年里我大金城固若金汤,更无一个元人能够登上城头的,道兄你慌个甚。”
“初阶法师?你见过哪个初阶法师能以一人逼退我族百万大军的?几日前那一战你又不是不曾与他交手,他那战力能以法师级别去度量?依老道看来,便是寻常一个初阶大上师都不能敌他。”
“倒也是。”
桑三郎滋溜一声饮尽了杯中酒,感慨道:“桑某与那少年只斗了几合便觉吃不消了,所幸他大半神识都锁定在毒龙前辈身上,最多只以三成法力来应付我,不然桑某的下场实实堪忧!”
他话风一转:“但也无须惧他,城中不是还有毒龙前辈亲自镇守么?他再是厉害,还能敌过毒龙禅师不成!”
百福真人点点头,正要开口附和,忽听一个陌生的声音接道:
“那也不见得!”
二人顿时惊起,齐声大喝:“是谁?”
“你二人方才不是正在谈论在下吗?两位前辈对在下的评价之高,实实令周某受宠若惊啊!”
眼前一花,现出一个布袍的少年来,笑吟吟地望着他二人。
桑三郎二话不说,祭出一根长长的马鞭直攻过去。
百福真人那边却是冒出一股青烟来,青烟缭绕之间,百福真人高瘦的身形已经消失了。
周星辰挺立不动,但见两道黑线一闪,大牛二牛齐齐攻向桑三郎。
百福真人身子变得微小如芥子,往屋顶上撞去,却见星光猛地闪耀,他一头扎进了一张巨大的棋盘里,其间有纵横十九道星光之路不住闪烁,将他牢牢困住。
百福真人四处乱撞,祭出四五件法宝一气乱轰,却见一道道星光之幕现出,拦在他当路,法宝轰上去也只是溅出一些星光来,这些星光之幕却丝毫无损。
小小的静室之中,桑三郎才斗了两合便大叫不妙,只得仗着一件上阶法宝与两件中阶法宝之威朝外冲去。
大牛二牛哪里肯舍,死死缠住。
无论逆星盘中的百福还是静室里的桑三郎都自知敌不过,索性拼着法宝狂轰滥炸,要弄出些大动静来,好惊动军营,那时便会有高手来援了。
这二人却不知:周星辰与燕方回潜入城中寻到此处后,周星辰二话不说便在静室外布下了重重法阵,再以逆星盘把这处空间罩住,最外围还有鬼蛇剑封锁了一片虚空。
这般阵仗下,静室中便是打得天翻地覆,外界又如何能知晓?
十几个瞬息后,大牛杀得性起,两只前爪
忽然暴涨,齐齐插进桑三郎的两条臂膀里。
桑三郎惨叫一声,还未及挣扎,忽觉喉咙处一痛,浑身法力便止不住地从此处飞速流逝。
二牛死死地咬在他的颈脖上……
过了一会,周星辰把两头魔虫与逆星盘一收,道一声:“走罢!”
燕方回惊奇道:“这般就收拾了两个上阶上师?我说星辰弟,你这法宝与魔虫也实在是太恐怖了,愚兄思之不寒而栗啊!”
“哪有那么厉害。那老道还被我困在逆星盘中呢,想要彻底收服他,至少还得半个时辰。”
二人将法宝、法阵都收起,跳上鬼蛇剑,这柄蛇一般的长剑扭一扭便不见了。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他二人也不去寻另外两个上阶上师了,更不去碰那毒龙禅师,鬼蛇剑幽灵般在虚空里出没,每停留一回,便有一名或数名上师、万夫长殒命当场。
足足击杀(擒拿)了十七人,忽听一声爆喝震动全城:
“好贼子!竟敢来我城中偷袭,吃本座一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