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树下,两人一高一低的对立着。
“宁愿跪下求本督也不愿入宫,结果一听云衡有事,你便是宫也入得,人也杀得了,对吗?”
沈妄恨的咬牙切齿,恼道:“你只知救云衡!可曾想过,陈起一众死在了本督府中,赵端会不深究吗?往后又会给二十四衙门招惹多少棘手的麻烦?”
“你朝我吼什么?你又怎知我就没想过?!”
姜离柳眉倒竖,当即反怼:“沈妄,你就是喜欢胡乱猜疑我,问也不问一句的就给我下定论!长命和百岁是你的人,又是司礼监的二、三把手,我就算是恨毒了你,也不会去害他们俩!”
“哈。”沈妄嗤笑一声,似是自嘲,“姜离,所以在你心中,本督还没有长命和百岁重要?”
沈妄眉眼间有戾气浮生,只觉得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的厉害。
姜离抿着唇,垂头沉思。
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皆是斩不断理还乱的纠葛纷扰,爱恨交杂,误会重重。
重活一回再仔细想想,自己就真的那么相信张臣那墙头草的话么?真的不是多年筹谋一朝落空,心底急需找一个替罪羊来发泄怒火之举吗?
张臣说沈妄是凶手,沈妄就是凶手了?
不过,其实不止张臣说过,还有一人也说过。也正是因为此人,姜离才会决定设计傅谨,离开沈妄。
姜离抬头,静静地看着沈妄,说道:“沈怀谦,我问你件事,你老实答我,不许骗我,更不许糊弄我。这样的话,我就试着把你也往长命和百岁一样的位子上够一够?”
姜离有一个习惯,她在最愤怒和最心软的两个时候,就会下意识的喊沈妄的字,怀谦。
沈妄一怔,方才的心塞感觉顿时烟消云散,他哼了一声,故作不在乎道:“凭什么答应你?本督又不稀罕那位子。”
“噢。”
姜离也不惯他着傲娇的臭毛病,作势转身就要走:“那随你的便好了。”
“姜离!”
姜离转身,挑眉:“做什么?不是不稀罕吗?”
沈妄又被气到了,匆匆喊住了她,却还是嘴硬:“当然是不稀罕的。本督喊你,只不过是想替长命和百岁那俩臭小子看一看,在你心里究竟是他们重要,还是云衡重要。仅此而已!”
姜离暗笑一下,“二十年前,姜氏灭门,是你所为吗?”
闻言,沈妄微惊,姜家灭门案太过复杂,过去他暗中查了二十年也没有查到一个完整的真相,所以他才一直不愿告诉姜离。
可现在姜离问的并非真相,而是想要排除他的嫌疑。
沈妄摇了头,说:“不是我。”
姜离追问:“好,那你可有证据自证?”
“没有。”沈妄忽而反问:“阿离,我说不是,你真的信了吗?”
姜离从来都是不信他的。
就像前世一样,她宁愿信一个背叛了她的张臣,也不信他的字字真心。
“我记得儿时阿姐和我说过一句话,她说人长一张嘴,是为明辨是非,有一对耳,是为倾听善恶,生一双眼,是为亲见黑白。”
姜离眸光坚定,瞳孔中倒映着沈妄的身影:“沈怀谦,就像长命说的一样,我不是七岁孩子了,有些东西我能受得住。父母兄姐的死,是我的执念,也是我们之间的死结,我晓得此事复杂,可你一直对此避而不谈又算什么?你既说了不是,我虽不会全信,可你只要说了,我就不会再去过多猜测。有些麻烦和困局,或许就不会发生,至于你说的真假与否,你得给我看证据,我才能信你呀。”
沈妄眸光微动,心中渐泛苦涩,他知道姜离说的是前世的事情。
如果他们从前也能这样把误会说开,何至于闹到双双死于对方之手的地步。
“走,跟本督去个地方。”沈妄忍下情绪,伸手握住姜离的手腕,一下没拉动她,回头皱眉:“为何不动?”
姜离指了指他的手,说:“放开,我自己能走。”
沈妄一笑,邪气道:“偏不放,你能如何?”
姜离:“......”
姜离被沈妄拉着一直在九曲十八弯的绕圈,他这私宅的确大,走了一刻钟的功夫终于在一处隐蔽潮湿的柴房门口停了下来。
门外,有两个女孩儿在守着,残月一身玄服,抱剑靠立。碎星穿红带绿,逗弄鸡鸭。
碎星像个五彩团子一样飞扑了过去,熊抱住就姜离,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主子,我和残月姐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碎星......”
姜离亦是眼泛泪光,颤抖着手轻拍着碎星的背。
前世,姜离和赵家的斗争到了白热化阶段,她与定远侯云家联手,一举将镇国公赵端下入诏狱刑讯。
赵太后气极,趁着姜离不在宫内,竟假传她已身死,将碎星引出皇宫,推她入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主子。”残月冷静的很,上前低头一礼。
残月本是姜疏的贴身影卫,姜家灭门之时,姜疏为保下姜离便令残月护其逃生。
姜离常想,若当年残月在阿姐的身侧,现在活着的应该不会是自己。
‘砰!’
一声撞门巨响,惊的人心一慌。
“姜离!你这没心没肺的畜生,竟敢囚禁我?!苍天无眼!当年死的怎么就不是你啊?疏姐儿可怜,竟为了你这种下贱的货色而死,你竟脸活着?你该死!该下到十八层阿鼻地狱去!姜离!你把我疏姐儿的命还回来!”
残月脸色瞬变,担忧的望了一眼姜离:“主子别听,属下这就去堵了那疯妇的嘴。”
“不用。”
姜离神色有变,她回头望沈妄:“你怎么将她从暗牢里提出来了?不对,你是要让我见她?”
沈妄回望她,平淡道:“姜氏灭门案中只有两个幸存者,一个你,一个她。你问我要证据,可现下本督的确一时拿不出来,那就换个思路,找个证人,自证清白。”
碎星插了一句话:“主子,是方婆主动说要见您的。”
不一会儿,残月便押着一个头发杂乱,衣衫不整,口骂脏话,双手被麻绳捆缚在身后的妇人走来。
见到她,姜离双拳握紧,心跳加快,半晌后才吐出二字:“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