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耗尽所有私产去资助前线将士。
钱给钱,没粮给粮,没衣给衣。每日连上二十封请求长安派发军资的奏折,日日如此,连上了二十封。
但全部石沉大海。
这时,傅节度使总算是彻底瞧清了长安城中那帮君臣的狼子野心。
可他没有想到,他们竟会为了一己私利出卖军情给敌国,他更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丧心病狂。
“你父亲于我、于十万将士、于大庆百姓有救命之恩。他比我,比傅谨更有帝王之资。”
说着,沈妄抬起了头,神色十分认真地说道:“莫要妄自菲薄,你自幼受他教导训诫,知晓战争的残酷,明白饥不裹腹的难熬。我将你放在民间生活了十几年,就是想你知四时、识五谷、种土地、护百姓、爱世人、遵律法、明礼仪。”
沈妄难得的一笑,也算是想要给他鼓励:“这些,你都做的极好。”
“公子,朕......”傅谦出了一身的冷汗,细细看去,他的嘴唇都在不断的颤抖:“朕什么也没做呀。”
“朕虽然担着一个傅姓,但这十几年了,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哪里做得了皇帝,哪里会像您,还有姜皇后一样有勇有谋,盘算周全呀?”傅谦越说越觉得浑身不自在。
“公子啊,不然您还是......”
沈妄抬起左手,指了指傅谦头上的匾额。
“抬头看看,这太和金殿的牌匾之上写着什么?读给我听。”
“是。”
傅谦依言,他转身扭头,一字一字地念道:“江山社稷。”
“公子,我知道这个。这是当年太祖爷打下庆国,登基为帝之时亲笔提下的字。”
“不错。”
沈妄微微颔首,说道:“若想要江山社稷,便该知晓这江山社稷是什么。江山是大好河山与百姓民生,社稷是万顷土地和五谷粮食。太祖爷因何称帝?因为他能将社稷给到千万百姓之家,人们能够安居乐业,自然愿意尊他为帝。”
“可你再瞧瞧现在傅氏一族的皇帝,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只知奢靡争权,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行下效,君如此,臣亦如此。世家大族根深蒂固,只手遮天,将全部精力放在了家族荣耀之上,视人命为草芥,视民生为粪土。”
江山社稷便如大树,君臣百官犹如白蚁蠹虫,日日啃噬不休,即便是参天巨树,亦有腐烂的一日。
傅谦低了低头,他似乎明白沈妄的意思了,“但只知四时、识五谷就能做皇帝了吗?天下大事,皆要皇帝决断。公子,朕真的不成的。”
“如何不成?”
沈妄终于抬头,他看着傅谦,就像是看见了当初在太学读书的自己,“不是一直都说不习惯‘朕’这个字吗?现下,不也是说的挺利索了。”
傅谦:“......这,这还不是被您给逼出来的吗?”
沈妄一笑,旋即又严肃了神色,将最后一本奏折批完合上,站起身。
“一年之内,我做你学。一年后,我归还政权,你会是真正的大庆仁晏帝。”
傅谦登时瞪大了双眼,结巴着:“不,不是......公子......”
说罢,沈妄转身就走,压根儿不给傅谦一点反驳的机会。
长命一直守在大殿之外,见沈妄走出来,立马为他披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墨狐大氅,笑道:“公子诓人的功力可是一点儿也不减当年呢。”
“你的胆子也是愈发大了。”
沈妄虽嘴上这样说着,但华话里却并没有责怪之意:“你们一个个的,都被姜离给带坏了。说一句,顶十句,无法无天,没大没小。”
话音刚落,晴朗的天际倏尔呼啸而过一阵寒风,点点的雪子随风而来,散散而落,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看。
长命抬眼望去,良久后叹道:“又下雪了,不知道北梁有没有下,不知道小祖宗御寒的冬衣带够没有。梁国京都冷极了,一年有七八个月都是在过冬季。”
“瑞雪兆丰年,此乃吉兆,今年定不会有天灾人祸,希望她也是如此。”
......
......
两日之后,姜离一行四人快马加鞭,日夜不休的赶路终于入了北梁境内,此地为北梁边境,鹿城。
刚到城门,姜疏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说道:“杨少主,入了鹿城便算是回了北梁。您......还是不要跟随我们兄妹一道入城了吧?”
姜离听得疑惑。
“阿姐,这都到城门外了,为什么还要分开走?”
没等姜疏回答,右侧的杨镜便率先开了口:“姜少主不知,姜家还有个别称,叫做监察世家。姜氏一族世代统领锦衣卫与大理寺,掌管刑狱、缉拿,以及监察百官、巩固帝权。上至亲王国公,下至三教九流,若持姜氏家主令,即便是没有圣上御旨,也可一言斩之。”
姜离这下听明白了,这不就是皇帝鹰犬,皇家走狗,专干吃力不讨好,还容
易得罪人的活儿的冤大头吗?
姜辞接话继续道:“咱们姜家是在黑暗深渊中行走的,不好在人前露面。监察姜氏消失匿迹多年,我们如今初回北梁,难免会被百姓争对、议论、谩骂。毕竟我们姓姜,先辈的功过,都会算在我们头上。”
自从姜氏一族奉命接管监察一职的百十年来,折在他们手上的王孙贵族数不胜数。
有的官员明明早上还阖家一团乐,晚上就被扣上了天大的罪名,全家命丧血海。
当时朝政混乱,必须严正律法铁条,用以拘束民众,姜家手下的锦衣卫更是犹如厉鬼,杀鸡儆猴的招数不知用了多少。
一时间,人人自危,但凡是见了姓姜的都要绕着走,生怕自己平白无故的招惹上了什么麻烦。
虽是狠绝了一些,但北梁的国力在监察姜氏的加持之下,呈明显上升之态。
最后,杨镜没有自己先走,她想要看看,面对怒气冲冲的百姓,这位姜少主究竟会做何反应。
过了木桥,城门大开,两旁守卫的将士们没有一点行礼问安的意思,他们全部直勾勾地盯着并行于最前方的姜家兄妹。
一座城池,今日却全都死气沉沉。
再往里去,两边儿都站着望不到尽头的老百姓,有大有小,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他们无一不是面带憎恶,手里挎着菜篮子。
姜辞和姜疏把姜离护在中间,二人显然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他们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
“看呐!走在中间的那个就是监察姜氏的新少主!大伙儿!烂菜叶子臭鸡蛋都准备好了吗?!朝准了她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