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辞扶着桌子坐下,眼中满是疲惫之色。
“当年我还在东宫做太子伴读,傅谦便答应我,若日后他登基为帝,便以‘仁晏’作为封号,因为庆国的天下也有我的一份。”想着从前之事,姜辞不禁笑了,他继续道:“看来当初派出去营救的暗卫并非全部石沉大海。他们真的将傅谦给救出来了,他还活着......”
一旁的残月听着密旨上的内容耳熟,于是小心禀道:“小姐,这封圣旨属下曾见过,好像一直都是被主子收着的。”
闻言,姜疏一怔,她猛地转头去看残月,皱眉道:“你是说,这密旨一直在阿离那儿?”
姜辞和姜疏二人面面相觑,皆是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是啊,绝不会有错的。”
残月点头答道:“这封圣旨一直藏在赵太后的手中,主子入宫之后有一晚上趁着夜黑,偷偷带属下和碎星摸进了慈寿宫。没找两个地方,她一下子就找到了这封圣旨,然后就一直收在身边。”
姜疏越听,眉头便皱的越深。
阿离怎么会知道?她不应该知道啊。
当年傅谦所率的十万大军于巴堤丛林全军覆没之时,她才五六岁。即便是阴差阳错被她找到了,她又为何要张贴出来?”
姜辞神色沉重,拳头紧握,说道:“太危险了。这封圣旨的真相若是被陛下所知,等回了京都,离儿一定没有好果子吃。给咱们传信的暗卫应该是最后一批掩护撤退的,就是不知道萧家的那个萧浮白还在不在长安。”
这封先帝密旨的价值就等同于东海里的定海神针,若没有这个,即便是傅谦治理,庆国至少也要混乱上五年。
但如今不同了,傅氏皇族与赵、云、高三大氏族干的这一揽子龌龊事明晃晃的显现于天地之间。
百姓不是瞎子,庆国上下都欠了傅谦的,欠了当初那枉死于巴堤丛林的十万将士们的。
此刻,民心齐聚,傅谦就是皇位的最佳人选。
“我们如今已经耽误了半天的行程,虽说不一定会露出什么破绽,但就怕萧家闲得慌来查。”
姜疏一拍桌子,决定道:“我们一人一马立即启程,让池越和三七他们带着辎重还有行动不便的赵牛和赵姑娘坐着马车慢慢走。”
“此言有理。”姜辞亦是赞同,“我们入京的时间只可早,不可晚。早了萧家会以为是我们急着回来厘清局势,若是晚了......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
正巧此刻,姜离和符三七一身风尘的赶了回来。
“阿兄,阿姐。”
姜离的眼底下是一片乌青之色,她感受到了屋子里火炉的温暖,又看见了桌上那一大堆的素食斋饭,伸手就要去解身上的大氅,“外边儿又下雪了,前日晚上的还没化呢,今个儿就又......”
“哎哎哎......阿姐?阿姐你拖我去哪儿?阿兄你别拽我领子啊!”
见她反抗,姜辞干脆蹲下身,直接将姜离扛在肩头往外走去,姜疏也不帮忙,她走在右侧,默默伸出一只手扶着姜离腰间,防着她摔下。
符三七见状,刚想出手救人,但刚跨出一步便又收了回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抬手挠了挠脑袋,可绑架少主的是辞公子和疏小姐啊,他救谁啊?又该对谁出手啊?
“三七,你带着他们一道回京都,我们先行一步。”
......
三人骑着快马走小道赶了一天的路,总算是将昨日耽搁的半日行程给赶了回来。但也因为太急着赶时间,以至于错过了驿站。
现下,夜已深,月高悬,便只能在一间无名破败的寺庙中凑合一宿。
姜辞捡了柴火回来,也没休息,熟练的就拿了几块木头去庙里的几个补漏风的地方。姜疏也是这样,他们之间一点也不需要分工什么,见有柴火,她就拿了火折子去点火,又选了几根坚硬的木枝搭建了一个三角架。
“阿离,这里让阿兄弄去,等会儿补起来全是灰尘,别呛着你。你跟阿姐出去摘些果子,打点野兔什么的回来吧?”
已经爬上了屋顶的姜辞也从洞里探出来一个脑袋:“是啊,再割一些嫩草回来给马儿吃,它们也累草鸡了。”
姜离颔首:“好。”
一路上,姜离本以为姜疏是要说她两句,若非她一意孤行,现在也不会凭空生出来这么许多无端的隐患。
姜疏蹲下身拔了一根草看,随后又扔在了地上,继续朝前走去,她看似随口的问道:“回长安,见到你想要见的人了吗?”
“嗯,见到了。”
“想要说的话都说出口了?”
“嗯,说完了。”
“想要给的东西,也送出去了?”
“嗯,送出去了。”
说着,姜疏忽然低眉侧目,望向姜离的腰间,笑道:“这样漂亮的压祟钱,不多见呢,想来是用了心思的。”
“阿姐。”
姜离伸手去抚了一下那串压祟钱,她
眉眼低垂,问道:“我到了北梁京都之后,该做些什么?”
闻言,姜疏先是微微一惊,旋即笑道:“总算问出口了?我还以为你要等到了京都才会问,毕竟你是从小到大都被瞒着的那一个,又被我们丢在敌国都城整整十年。”
姜离接话道:“阿兄变了许多,他从前对我极为严苛,稍有不对便是罚,但现在,倒有娇惯之意。”
“是啊,他总觉得愧对于你,总想补偿一二。”
姜疏一面往前走着,一面继续说道:“我虽然总是反驳阿兄的话,但夜深人静之时,也会控制不住的去想。就这么将少主的名衔冠在了你的头上,就这么将重振姜氏门楣这么大一个担子推在你的身上......对你,公平吗?”
“阿姐,若这天下事事皆能够以公平二字论处,那就无需我们去为之付出、为之牺牲了。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可言,谁势力大,谁财力强,谁位置高,谁就是公平。”
姜疏始终保持着那一抹笑容,她重新审视姜离,认真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做呢?”
姜离挺着脊梁,目视前方:“何须我们做什么?自然会有那不知死活的凑上前来。我就立于此处,看谁,敢来杀我。”
“阿离,我要和你最后说一遍,北梁与南庆不同。京都之中,上至陛下,下至衙役,没有一个善茬,我们姜氏离京太久,这次回去,只怕......”
“阿姐。”
姜离打断了姜疏的话,她迎着金光碎阳,乘着猎猎寒风,一字一顿像是在立誓一般。
她道:“我不怕他们,更无畏生死。我会似那冬日里疯长的野草一般,不惧灾祸,放肆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