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行军路线，上皖河的下一站，便是江南锦城，我阿娘的家乡。

我上次赶路至此，只去我和阿娘生活过的地方看了一眼，那里早已物是人非，我便也没多停留。

这一回到这，我的心情却又有些不同了。

本来，我们是可以不进城的，到锦城时太阳还没落山，从城外直接走，还能在天黑前到下个驿站。

但不知为何，萧浮生却坚持要进城，还让子衿去包了客栈。

那客栈离我和阿娘以前住的地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不久前舅舅又惨死，想到这里，我心情难免有些低落。

萧浮生让子衿去给我买了些伤药，又自掏腰包请将士们吃了顿好的，他自己却出去了。

不多时，他便带了个和子衿相仿的少年来。

“这小子日后，就是我们军中一员了，”萧浮生将他推给子衿，道，“你们年龄相仿，你带带他。”

“好嘞！”子衿笑呵呵地应了下来，忙拉着那少年入了桌。

其他将士们纷纷猜测着这少年是谁，只听萧浮生道：“这是我在城中捡来的小叫花子，身手还不错，一听咱们每个月有二两银钱，就心甘情愿跟着我来了。”

众人恍然大悟，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再看那少年，确是一副乞儿装扮，身上脏兮兮的，还有些瘦弱。

“那岂不是跟我一样？”子衿笑道，“我也是吃不起饭了，为了二两银钱跟着将军的。”

不知为何，我看那少年，总觉得有些面熟，可我确定，我没有见过他。

阿娘在这里出生长大，难道是阿娘哪个亲戚的后人？日子过得不好，孩子便成如今这样子了？

阿娘并未给我讲太多他的往事，是以我虽猜测，却无法下定论。

但萧浮生应该知道。

夜里，我便问了萧浮生：“那少年是谁？”

萧浮生道：“我不是说了么，捡来的一个小叫花子。”

“我看他很是眼熟，”我道，“开始，我没想出来他眼熟在哪儿，后来我才发觉，他竟与我有几分相似，而我和我娘亲生得像。”

“是吗？”萧浮生捧着我的脸颊，细细打量了一番，“你不说，我还没发现……”

“萧浮生！”我将他的手拿了下来，神情严肃地问他，“你别瞒我了，你在我阿娘的家乡捡了个和我很像的小叫花子。而且，我们本来不用进城，你非要进城，按你性子你本不会出去游玩，可你偏偏去了，刚巧不巧就捡了他回来。你分明是知道他在这里，才刻意来找他的对不对？”

萧浮生过了一会儿才笑道：“归荑啊，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我知道我猜对了，忙迫不及待问：“他到底是谁？”

萧浮生的神情却又变得严肃，他又沉默了片刻，方才认真地看着我开口：“归荑，这件事，我很希望你能不问。但是你非要问，我亦会尊重你。可我必须告诉你，有些真相是难以承受的，你知道了，可能比不知道更加痛苦难熬。”

萧浮生说得认真，倒真让我心中有些忐忑。

阿娘的事情，一向能最大程度地牵动着我的情绪，我不能信誓旦旦地保证，知道什么真相后，我仍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毫不在意。

可若这辈子都没发现，那便也浑浑噩噩地过去了，既然发现了，却不去追寻，这对我而言也很难受。

“我知道，”一番纠结后，我终是点了点头，“你告诉我吧，不论什么后果，我都受着，可若是不问，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萧浮生又向我确认了一下：“决定了？”

“决定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那个少年到底是谁？他和我阿娘到底有什么关系？”

萧浮生道：“算起来，他该唤你一声表姐。”

“表姐？”我骤然一愣，“他……他是我舅舅的孩子？”

萧浮生轻轻闭了一下眼睛，算是默认。

我还是震惊得很：“我舅舅竟然有孩子？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那这孩子的娘亲呢，又在何处？”

萧浮生却摇了摇头：“不知。”

我越发疑惑了：“不知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知，”萧浮生解释道，“我查到你舅舅时，他身边就只有这孩子，我打听过，邻里街坊都说这孩子娘亲嫌他们穷，自己跑了，许是另嫁了。”

“原来如此……”我感慨着，“那这孩子也挺可怜的，然后呢？是我舅舅把他托付给你的？”

萧浮生道：“算是吧。”

“什么又叫算是？”我实在搞不懂萧浮生的意思，“你今日说话，怎么模棱两可的？”

萧浮生又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我道：“归荑，我提醒你，便是因为，这个真相会颠覆许多你所以为的事情，你所认识的人。”

我眉头微微皱起，隐约间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你是说……我舅舅？”

“是，”萧浮生点点头，“你舅舅去京都虽是寻你，却并不是为了你。他只是打听到，你如今是侍郎之女，便想来求你，为他儿子谋个前程。”

“不可能

……”我不愿相信地摇了摇头，“秦明隐挟持我的时候，他分明帮凝月救了我。”

“那只是顺手的事，”萧浮生道，“你以为他真能找到火药？这火药，是我差人给他的。”

“你？”我更震惊了，“为何？”

“我原本是想瞧瞧，他为你这个侄女能做到什么地步，我给了他火药，教了他救你的法子，但他一直没敢下手。直到凝月来了，他才扔出了那火药，在你看来，他自是帮了大忙。”

这我倒是清楚，就算没有那火药，凝月也能带我逃出去，那火药只是帮忙减少了些麻烦罢了。

“后来，”萧浮生接着道，“他知道了我是你夫君，便来求我。你看到那孩子了，他们确实过得不好，当爹的为孩子谋个前程，也无可厚非，我也不想他为了此事，一直纠缠你。你当时在王府的状况，自身难保，若真被他缠上，你日子更难过了。”

“所以你就跟他做了那个交易？”话已至此，我再想不明白便是傻子了。

萧浮生点头：“我许诺给他儿子锦绣前程，条件就是让他在春闱上动手，我告诉他，春闱刺杀后，插手春闱的各路官员都会被拉下马，他也定然落得个为天下试子请命的好名声。往后便是这孩子认了爹，世人也只会夸他，英雄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