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怕惹怒了萧浮生，他好不容易对我态度好些，我可不想他又发疯折磨我。
萧浮生目光如炬地盯了我许久，一直到车外传来车夫的驭马声。
王府到了！
我越发惊慌，正想着要不要下跪给他认个错时，萧浮生却突然开口了。
萧浮生盯着我，声音有些沙哑：“我以为，你早知道你娘下落。”
说完这句话，他便起身下了马车，我一时间懵了，竟忘了下车，还是车夫提醒我，方才回过神来。
玲珑扶着我下了车，不明所以地看看我，又看看萧浮生的背影：“夫人，你和将军怎么了？”
我摇摇头：“玲珑，咱们先进去吧。”
方才萧浮生开口得太突然，我的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但他那话并不难理解，我很快便明白了。
所以，萧浮生虽是查到了我娘的下落，却并不知我还被蒙在鼓里。
说来也对，谁能想到，我连自己阿娘死后葬在何处，都不知道呢？
萧浮生以为我知道，便未曾提及，这么说来，他还真是在照顾我的感受？
当然，也可能如他所言，怕我崩溃，又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莫说我了，方才我不小心提及萧浮生的母亲，他那般冷静的人，不也差点失控了么？
我从未听萧浮生提起过他的母亲，也未听府里任何人提起过。今日见到他这般反应，想来他母亲，也是他不愿提及的回忆。
玲珑战战兢兢地陪着我回了院中，见萧浮生负手立在树下，又害怕地抽了抽肩膀：“夫人，将军生气啦？”
“或许吧……”我拍了拍玲珑的手，“没事，你先去忙吧。”
玲珑担忧地看看我，我再三示意她安心后，她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我走到萧浮生面前，微微欠身：“方才在马车上，是我思虑不周，一时冲动说错了话，将军别生气了。”
萧浮生偏过头，冷眼瞧了瞧我：“这就算了？”
我眉头微皱，思虑片刻，又叹口气道：“将军若要罚，我也认。”
许是见我态度极好，萧浮生轻轻一挑眉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我这样认罚的后果，自然是晚上又被他死去活来的折腾了一阵。
可我仍然有些好奇，萧浮生的母亲，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好奇归好奇，眼下的情况，我还顾不上去刺探萧浮生的往事。我既然已经知道阿娘的尸首被带去了何处，就算如今再难寻回，我也总该去上一炷香。
次日午时后，我身子舒服了些，便唤上玲珑一同出城了。
香烛纸钱早已备好，我也做好了见不着阿娘的准备，可当马车慢慢驶出城时，我还是感受到了无边的恐惧。
我怕见不到阿娘，又怕见到阿娘……
过了这么多年，阿娘便是还在，也早成了白骨一堆。
可若是如此倒也罢了，乱葬岗的尸体，能全须全尾已是不易，我生怕翻遍尸堆后，看到的是阿娘残缺不全的白骨……
玲珑看我在颤抖，轻轻握住了我的双手：“夫人，你别害怕。我之前听一个大叔说过，好人离世后，都会去天堂过好日子的。”
天堂……
我虽从来不信这样的话，可如今到了阿娘身上，我却也生出一丝期许。
阿娘生前过得这般苦，希望她现在，能过上天堂的好日子吧。
车夫是不愿到乱葬岗这腌臜地的，所以，在离乱葬岗两里的地方，我和玲珑便下了车，徒步前行。
又走了一里地，我和玲珑明显感觉到，周遭儿有些不同了。
阴森森地，还散发着一股难言的腥臭，那味道，比起我把舅舅尸身炸毁时散发出的味道，还要浓烈一些。
军营里走过一趟后，我虽早已不怕这些，可想到阿娘被扔到了这种地方，我还是忍不住皱了眉，胃里如翻江倒海般，频频作呕。
又走了约一刻钟，我终于见到了那犹如地狱般的乱葬岗。
乱葬岗上尸堆如山，一座座尸体堆积如山峰般耸立在荒凉的土地上。无数枯骨凌乱堆砌，散发着腐朽的恶臭，飘散在阴风中，使得整个乱葬岗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气息。尸堆上残破的尸衣随风飘动，仿佛在诉说着逝者曾经的哀伤与痛苦。
有些尸体已经腐烂成渣，只剩了森森白骨，有些尸体仍带着残存的血肉，眼睛空洞地凝视着远方。乌鸦盘旋在上空，发出阴森的叫声，时而啄上一块腐肉，喑哑地叫着离去。
尸山之下，干涸的血迹在土地上残留，血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夕阳西下时，尸山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是一座无尽的阴影，笼罩着整个乱葬岗。
玲珑怔怔地瞧了片刻，忍不住跑到一旁干呕了几声。
我亦觉得恶心，可对阿娘悲惨下场的担忧难过更甚，一时间只觉得心如刀绞，泪水不知不觉便糊了满脸。
阿娘，阿娘啊……
我脑子里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想着阿娘被扔在这里时的场景，她就那么被埋在这尸山之中，渐渐腐烂、渐
渐失去面貌。
没有人还会认得她，也没有人还会知道她是谁。
“阿娘……”我哽咽着喊了一声，抬脚迈进那尸山之中。
“夫人！”玲珑忙来将我拉住，“夫人三思啊，您的娘亲已经走了近十年，如今这乱葬岗，不知又添了多少新的尸体，纵然有痕迹，也早就寻不到了。”
“不……”我心头悲恸，实在听不进玲珑的劝解，“我记得她的衣服，我定能找到她！哪怕只是一具白骨，哪怕是残缺不全的，我也要让她入土为安！”
“找不到了夫人，”玲珑死命地拉着我，“早就找不到了！这里的无名尸从未被处理过，又放了这么多年，您小心染上病。”
“你放开我，”我哭喊着挣扎，“我要找我阿娘，我一定要找到我阿娘！”
玲珑拦不住我，我却也挣不开她，我们正僵持着，突然听到一阵明显的脚步声。
我和玲珑都听到了，面面相觑了片刻，玲珑谨慎道：“夫人，好像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