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形枯瘦,寸长的头发枯黄且稀疏,眼皮耷拉着将眼睛挤成了细缝,浮肿的眼袋泛着青黑之色,煞白的脸,青紫的唇,端的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不止如此,他那双手和那对赤足也不同于寻常修士,深深浅浅的新旧伤疤纵横交错,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肉。
他手上拈着一片碧绿的残缺嫩叶,血色渐渐爬上双颊,为病容染上几分生机。
林意歌隐约猜出来人身份,云弄峰上能指责化神巅峰的祝逾坏了规矩的,除了峰主花不语,不作他想。
可花不语能炼制出入虚丹,足见其医术丹道境界之高超,怎会把自己搞成这副受尽折磨的鬼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要想在灵力运转不休的修士身上,保留不可磨灭的伤疤,也绝非易事。
林意歌正琢磨着,却见来人却将那片残叶含入口中,用犬齿细细将其撕碎咽下,细缝般的眼中射出两道幽光,似要将祝逾看穿。
祝逾顶着骇人的威压,艰难地拱了拱手,说道:「无心之过,花峰主息怒!」
「管你有心无心,晚了!」
花不语将口中的碎叶啐在地上,弹指射出一粒丹药。
那豆大的杏黄色丹药飞掠过去,在祝逾头顶「嘭」地一声炸开,化作一团蜜黄烟雾。
慑于花不语的威压,祝逾灵力凝滞无法运转,反应也迟缓许多,躲闪不及之下便被那团雾气笼个正着。
蜜色烟雾瞬间穿透了他的道袍,渗入皮肤,沿着血脉扩散到每一处肌理之中。
祝逾双唇张合,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竭力动作,只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肢体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不消片刻,祝逾就像被凝固在琥珀里的虫子,再动弹不得。
林意歌不知道花不语意欲何为,只能提着剑,静观其变。
而在场的几宗弟子见了花不语这一手,无不对自家长老的耳提面命与自己的百般克制,感到由衷的庆幸。
据传,花不语接任云弄峰峰主之初,曾有无虑山弟子弄折了他精心养护的花。
随后那弟子被花不语抓起来生扒了一层皮,若非无虑山太上长老出手阻止,那弟子怕是要被吊着气,活剐血肉做成花肥!
花不语如此脾性,自然招来诸多不满。
更何况,云弄峰自古以来,都是其他八大宗门来访客居之地,一个不慎就会影响无虑山与其他八大宗门之间的关系。
但花不语实力出众,已是炼虚后期,又有入虚丹这个独门丹方傍身,即使是同为炼虚后期的无虑山主杜却谷,都对他无可奈何。
各大宗门的化神修士想要低价购得入虚丹,也只能忍他、让他、由他……
后来不知怎地,花不语竟主动退了一步,在云弄峰上开辟云顶台供其他宗门弟子造访时相互切磋之用,同时也设下了不得在云顶台外动手的规矩。
几百年来,凡是坏了云弄峰这规矩的修士,都被花不语抓去试各种稀奇古怪的高阶丹药,试到半死不活。
众人暗自庆幸的同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花不语既已现身,神机门与归一派的冲突便到此为止了。
自己等人,自然也不会被牵扯进去。.
与众人不同,原先在祝逾身旁拱火架秧子的神机门弟子李构,背上已不受控制地渗出细密薄汗。
他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惧与激动,定了定心,才怯怯说道:「祝长老可是半步炼虚,花峰主当真半点面子都不给神机门么?!」
花不语转头看了李构一眼,扯着破风箱一般的嗓子,冷声道:「半步炼虚?没
有本座炼制的入虚丹,以他的资质,再修炼千年也迈不过剩下那半步!顶天了也就是个化神!」
李构闻言,似是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望了云顶台一眼。
好巧不巧,他看到神机门两位弟子将最后几件天材地宝收入储物袋,凑到那碎石堆旁跟祝衍在说些什么。
李构眯了眯眼,抬手揉着额角,说道:「祝长老也是想为他侄孙讨个公道。谁叫归一派林希声道友血口喷人,说祝衍师兄偷袭在先……」
花不语深深看了李构一眼,若有所思。
他无所谓神机门内弟子之间如何勾心斗角,只想多捞几个能随便试用新丹药的修士。
与祝逾同源的血脉气息再明显不过,花不语随手一招,就将石堆中躺着的经脉阻滞的男修拎出来,扔在僵立的祝逾脚边。
祝衍还来不及捂住光秃秃的脑壳,一粒杏黄色丹药砸中了他的脑门。
丹药炸开一团蜜色烟雾将祝衍笼住,过不多时,他也僵立在了原地。
将祝衍定住后,花不语随意对李构挥了挥手,这才眯缝着眼打量起归一派这三人来。
林意歌早收敛了气息,仗着心中无愧便任其打量,拱手
一揖,大方说道:「久仰花峰主大名,在下归一派七代弟子,林希声。」
花不语低低应了一声,若有所指:「一个巴掌拍不响,能与神机门起冲突,你也不无辜……」
林意歌闻言失笑,她修杀戮剑道,手上沾血沾命,从不无辜。
归一派剑修所求,亦并非无辜,而是问心无愧。
想罢,林意歌便直言道:「林某人是否无辜,无需花峰主来评判。」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一瞬集中在她身上。
方才林希声挡下祝逾未尽全力的一击,虽令人难以置信,却还在众人的理解范畴之内。
可花不语比起祝逾还高一个大境界,比起林希声更是高了足足两个大境界,究竟谁给林希声的底气,能对花不语这样直言不讳,毫不露怯?
众人都兴致勃勃地期待着花不语能一挫她的锐气。
花不语亦是不负众望,对着林希声一弹中指。
指尖凝出的一团无形之气如有实质,带着巨大的压迫感,瞬息之间便到了林意歌眼前。
两个大境界的差距和千百倍的威力的加成下,炼虚期修士漫不经心的一弹指,都变得避无可避。
即使明白反抗是徒劳,林意歌仍无法坐以待毙。
全身灵力奔涌而出,在身前形成一道无形屏障。
但这道屏障,只维持了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