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祸之道,取祸之道。”郑虤在车里喋喋不休“这逆子是要让整个郑家一起陪葬。”
“回去。”郑宽没有理会郑虤,对着外边的一条筋喊了一声。他也是得到消息才匆匆赶过来的,却不想,一来就看到了这一幕。只在戏文里见过的‘诸葛亮骂王朗’竟然真实的在他眼前上演。
“打听出来了。”这时赵耀庆气喘吁吁的钻了进来“五虎让那位李老爷回去多读读书。”
郑虤原本要立刻贬损几句,却不想听到了这么一句狂妄至极的话,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五虎不会连累舅舅吧?”好在赵耀庆及时跟进。
“对对。”郑虤看向郑宽“要不把五虎开革了宗籍……”
“二虎。”郑宽脸色一冷,再次强调“俺累了,回去吧。”
郑虤赶紧闭嘴。尽管郑宽没有明言,可是他看在眼里,叔父对郑直越来越关心了,这让郑虤心中惶恐。不讲郑宽的万贯家财,就是如今,叔父眼看就要一飞冲天前程似锦,这怎能不让他焦虑,因此才处处用力过猛,显得无情无义。
赵耀庆也不敢再吭声,赵烁虽然同样中了进士,可是名次太差,最多一个二甲末尾。要想做庶吉士就需要人脉,显然这一点郑宽比赵烁强太多。
车子回到禄米仓,不想已经有人等着了。
“俺也是刚刚回来,就得知郑贡士的喜讯。”郭勋一边讲一边拿出一份契书递给了郑宽身旁的郑虤“俺来的匆忙,这是些许心意,不成敬意。”
“郭武生客气了。”郑宽没有看郑虤手里的那些契书“无功不受禄。况且郭武生和五虎是同袍,年前已经送了一份大礼,太过了。”
“不过,不过。”郭勋摆摆手“俺这院子是给郑解元的,这份却是恭贺郑贡士的。至于旁的,俺家历来喜欢结交朋友,尤其是学富五车之人。郑解元如此出类拔萃,想来平日定少不了郑贡士的教导。”
“那是自然。”郑虤刚刚偷偷瞅了一眼手里的契书,虽看不真切,却是房契无疑,赶忙插话“俺们兄弟二人平日间多亏了叔父的教导。尤其是五虎,受益良多。”
郑宽看了眼郑虤,对方立刻闭嘴。
“看看俺咋讲的,就是这么个理。”郭勋笑道“只恨俺诸事缠身,才被绊住,否则早就和郑贡士和两位贤昆仲多亲近亲近。”
“郭武生讲的是。”赵耀庆不甘示弱,毕竟对方同样是武生,几个月后他们就是同袍“同袍之谊军中最重。”
“这位是?”郭勋之前从没留意过赵耀庆,如今发现是个精巧的。
“这是俺外甥赵耀庆,马上也要去武学读书。”郑宽看郭勋眼神,又加了一句“其父本科也是贡士。”
“啊呀失敬失敬。”郭勋再次与赵耀庆重新见礼“赵兄弟讲的对,军中最重同袍之谊,学校最重同窗之情。日后俺们可要多亲近亲近。”
赵耀庆见郭勋没有掏东西的意思,不免有些失望,只能认为对方是没有准备。
郭勋是个八面玲珑之人,能说会道,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就把郑虤和赵耀庆哄得欢天喜地。待几人又聊了一会,他这才起身告辞,郑虤自告奋勇与赵耀庆相送。郑宽实在没有精力,也就没有拒绝。回到院里,开始盘算郑直到底要做啥。
结合这一阵郑直的举动,郑宽感觉,郑直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不会中试。可若不是昨日他要求,郑直是不会想去查卷的。那么郑直这么做到底为了啥?还有啥比功名要紧?
“阿嚏!”郑直揉揉鼻子,看了眼落日余晖,把手稿揣进怀里,搓搓手。没办法,他已经一整日没吃没喝甚至连东司都没有去过了。如今已经快三月天了,可是他的身子竟然感觉到了寒冷。
看了眼周围久久不愿散去的人潮,郑直把双手揣进袖子里继续等。做了这么多,倘若不能得到一些实惠,他日后就真的成了笑话。出了李士实这事,他已经不想啥殿试了,他要实实在在的好处还有保证。若是不能得到某些保证,哪怕他跑去锦衣卫也落不到好,毕竟如今的锦衣卫就是文臣手里的狗。所以他必须坚持,为了日后安安稳稳的给文臣做狗,坚持。
此刻已经过了申时,不晓得谁发坏,带着人把礼部正门到角门的一段距离腾了出来,弄得礼部里的人到现在都没啥人往外走。当然,如果礼部官员不怕丢人走其他方向的偏门也是可以的。
“找到了,找到了。”就在郑直实在憋不住,准备起身运动一下,缓解紧张时,终于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回头,上午对他不屑一顾的司吏,此刻手捧试卷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恭恭敬敬来到郑直面前停下脚步,双手奉上“郑解元,您的试卷找到了。”
郑直接过来看了眼,就晓得,这根本不是他的卷子,为的是怕授人以柄。可他也同样明白礼部给的补偿就在卷子里。展开试卷,再仔细看,果然在一处画有代表禁字的红圈后是一首唐代孟郊的《登科后》‘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此卷可是郑解元的?”不少
试子围了过来,有人忍不住询问,
“是。”郑直叹口气,对众人拱拱手“看来是俺想多了。”并没有如同其他试子一般去一旁的长廊查卷半个时辰,而是直接将试卷递给了忐忑不安的司吏“有劳了。俺叔父也曾教导,为人切莫冲动,冲动是魔鬼。惭愧惭愧。”
司吏暗自松了口气,他已经晓得厉害,赶忙回礼,甚至回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解释清了就好,就好。”
郑直向众人拱拱手“一字之误啊。”径直向外边走去。对方开价了,保证让他中进士,不过不是本科。当然这一切都是他猜,不过如此他也解套了。毕竟这次他也没有料到有李士实这么一位侍郎配合。
可这不是郑直想要的,他啥水平,自个明白,再讲了,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将来的事谁讲的准,到时候礼部不认怎么办?所以他也还价了,甚至作为诚意,选择了偃旗息鼓。这一步很冒险,如果礼部不答应,或者答应了做不到,他也根本没有办法。可杨儒告诉过他‘人生就是下一盘大棋,落子无悔。
“郑解元可是要找马车?”有人冒了出来,正是郭勋“我正好回去,一起?”
“有劳了。”郑直点点头,跟着对方挤开人群,很快来到了一辆马车旁,二人先后上了车。
“郭兄都看到了?”郑直疲惫的靠在车厢里“俺落榜了,还得罪了礼部。”
“这有啥。”郭勋不以为意“郑解元自今日之后恐怕要名扬天下……”
“停车。”郑直突然高喊一句,对不明所以的郭勋讲了句“人有三急。”直接跑了出去,跳下车,钻进了胡同里。
郭勋哭笑不得,一边等郑直,一边开始琢磨他想好的计划。他跟郑宽等人讲诸事缠身并不是敷衍,而是真的。他的泰山,前延绥总兵陈英,前年面对鞑子的大举入侵应对不利,已经在狱中将近两年。朝廷已经有了旨意,年中的大审就会有结果,他作为陈家女婿就在忙这事。倒不是他多么亲善陈家,而是因为他的泰水白氏。
白氏是前兵部尚书白圭女儿,如今的学士白钺亲姐。虽然白氏早在陈氏过门前就没了,但是有了这层关系,就相当于郭家与文官间有了桥梁。
只是光这些还不够,自从十多年前郭勋的父亲郭良定下结交文臣,再图复爵的策略之后,他们父子其实就是在走两条线。一条是高端的,由郭良亲近结交朝中文臣,另一条是低端的,由他来亲近知名文士,同时结交外戚。
和郑家叔侄的接触就属于他的一招闲棋,却不想这闲棋越来越有看头。他昨夜陪着建昌伯到放春楼看乐子,全程目睹了那个赵烁发疯,郑家叔侄救人的全过程。得知郑直的身份,历来是混世魔王的张延龄却少有的没有去添乱。这就不免引起了郭勋的注意。
当今天子优渥后家,文臣赞同固然是必要条件,可是若皇帝不赞同,他们家还是无法复爵。皇后宠溺两位国舅早就不是秘密,若是能够通过寿宁侯和建昌伯兄弟说动皇后,那么皇帝想来也不会反对。因此凡是张家兄弟感兴趣的,避讳的郭勋都有兴趣。
良久之后,郑直摇摇晃晃的走出胡同,爬上了车。
“这是怎么了?”郭勋感觉郑直怎么反而更虚了。
“腿麻了。”郑直呲牙咧嘴的坐了下来,不住地甩腿。
郭勋大笑。
郑直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不懂,无利不起早的郭勋再次冒出来是为啥,却明白对方一定是在他的身上发现了好处。正好,焦澜那里断了线,可郭勋的父亲郭良还在锦衣卫,又是勋贵。这不巧了,又连上了。于是心怀鬼胎的二人突然发现,彼此有讲不完的共同话题。
白石一边喝茶,一边看了眼从窗外的大道上疾驰而过的马车,装饰陈旧,却很精巧。他在南都时也见识过,多半是那些家道中落的勋贵。
很快他目光再次转移到真正的目标,那个服妖身上,对方进了路对面的珠玉铺子就一直没有出来。为了不打草惊蛇的,白石和张采走进了铺子对面的这家茶寮歇脚,石文义则去了店铺的后巷。可那个服妖进去时间太久了“张兄你守着,我进去瞅瞅。”
“白兄还是等等。”张采虽然同样是刑名新丁,可是他毕竟在锦衣卫年头比白石久,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里边情况不明,俺们都查过,就俩出口。如今老石在那边守着,有啥事就来了。”
白石点点头,赞同了张采的判断,他又冲动了。
“咦?”张采突然使眼色。
白石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远处又冒出了一位服妖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穿着,姿态都与之前那个极为相似。对方看起来很高兴,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茄袋,乐呵呵的走进了那家珠玉铺子。
“这没准是贼窝,或者他们销赃的点。”张采给出了他的判断。
“我在这守着。”白石说完拿出高德林给他的白牌递给张采“张兄回去调人,是不是,都要抄了这。”
张采听出了白石的决绝,也不废话,接了白牌,起身就走。
“虎头蛇尾了。”几个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