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无精打采的走进院子,看到正在花房竹榻上看书的许锦,有气无力道“你倒清闲。”坐到了她的近身女使早儿端过来的圈椅上“都晓得了?”
“嗯。”许锦也不否认“怨不得你的。”
“自然怨不到我。”沈氏白了一眼许锦“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啊。亏得我还把他们当亲戚,如今可好,人家把我当羊沽。我也听过黑心的,可人家总也讲究个滴水不漏,最起码要让大伙脸面过得去。郑家可好,没有那么大的头,竟然敢戴这么大的帽子。区区几百两修一座道观,呵呵。”
“你不也是郑家人?”许锦笑着揶揄一句。
“要不讲上了贼船了。”沈氏无可奈何“人家丢了面子,总有里子。再不就是得了面子,丢了里子也好啊。我可好,面子丢了,里子也没有。都把我当傻子。”
许锦哭笑不得,劝了一句“五郎哪里不晓得你为难,所以才忍下来的。”
“我自然懂。”沈氏意兴阑珊道“看来我还是回京好了。等你生了,我就走。这小门小户,就是不成的。”
许锦没有吹毛求疵,当然也不阻拦,反而劝道“上京也好,省的来烦我。”
沈氏撇撇嘴“这几日怎的不同了,之前可是巴不得我来了就不走的。脾气这般好?”凑到近前“气色也好了。”
“哪有。”许锦立刻躲开,否认道“我每日见不到你才高兴。”
两个人正斗嘴,鹿鸣走了过来“太太,娘子,五哥院里的孙小娘和李小娘来问安了。”
“进来吧。”许锦点点头,看沈氏不懂,道“五郎事情多,怕她们闲出是非。”
沈氏哭笑不得“他……”看到鹿鸣带着孙二娘和李茉莉走了过来,闭嘴不言。
“奴婢给六太太和十娘子问安。”孙二娘和李茉莉走到距离二人几步的距离停下,行礼。
因为郑直还没有正室,孙二娘和李茉莉自然不能以妾的身份住进郑直屋里。于是二人目前的正式身份就是郑直的近身女使,近的不能再近的那种。
“起来吧。”沈氏也是头一次与孙二娘二人正式相见,之前回藁城的路上,双方都是避免相见的。心中对郑五虎的癖好不以为然,每人都顶着两个鞠丸不累嘛“坐吧。”
鹿鸣和沈氏的另一个近身女使晚儿搬了矮墩放到了二人跟前。
李茉莉不敢乱动,学着孙二娘推让几次后,又向鹿鸣和晚儿道谢后,才坐了下来。
“可曾读过书?”沈氏用长辈口吻问了比她年长不少的孙二娘一句。没办法,总不能互相干瞪眼。
“回太太的话。”孙二娘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在家时认识几个字,后来到了家里,得了嬷嬷教导,读了女四书,粗通了一些道理。”
沈氏点点头“五郎如今受了伤,又要照顾十嫂,你们二人忙的过来吗?”
“回太太的话。”孙二娘赶紧道“说是要我们照顾。可是十娘子这里不管是杜妈妈还是诸位姐姐都是得用的,我们最多就是打下手。至于达……十七哥,只是夜里回来需要服侍,奴婢们能照应的来。”
沈氏不由多瞅了孙二娘两眼,这老妇能被郑直弄回来,想是有些手段啊。
“你们日后还是安心照顾十七哥好了。”许锦瞅着二人胸前鼓鼓囊囊的就心烦。她本来以为郑直如同旁人一般喜欢的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却不想是‘阊阖千门万户开,五郎沉醉打球回’。
“奴婢们晓得手笨眼拙,可是能为十娘子尽尽本分,也是好的。”孙氏赶忙道“奴婢做饭还能入眼的,斗胆向向十娘子自荐,愿意担下这个活计。”
“孙小娘的好意,老身在这替十娘子谢过了。”不等许锦和沈氏开口,不晓得何时走过来的杜妈妈行礼后直接道“十娘子吃惯了老身的手艺,还是不要大费周章了。”
“然后你们就哭着回来了?”整日眉头紧锁的郑直听后突然大笑起来。
“达达还笑。”孙二娘委屈的钻进郑直怀里哽咽“奴的手艺达达也讲好吃的。”
郑直继续笑着,根本停不下来。开始孙二娘和李茉莉还委屈,到了后来,心慌的二人一边为郑直顺气一边劝“达达,咋了?莫吓奴啊,达达若是觉得可笑,咱留着明日……要不夜里……”
“起来。”这时书香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喝了一口,直接朝着郑直脸上喷了过去。
孙二娘吓了一跳,赶忙用汗巾为郑直擦脸“书香,小妮子反了你了?”一边使眼色,一边就要动手。
可是没等她起身,就被郑直推倒在床。他这几日太过憋屈,戒色就再推迟一日,又伸手将旁边偷窥的李茉莉拽进了怀里。
书香见怪不怪,撇撇嘴,拉着低着头心慌的书南退了出去。
鸡鸣之后,孙二娘才慵懒的坐了起来。瞅了眼旁边依旧嗜睡的李茉莉,走下床。穿好衣服后,来到正厅,书香已经为她打好了水。
“咋滴?还没回来?”孙二娘伸头瞅了瞅门外,低声问。
“谁让你不如人家金贵。”书香刺了她一
句“饭已经准备好了。”
“也不晓得爱惜身子。”孙二娘却只当没听见“夜里多熬一些鸡汤,一夜伺候这么多人,爷的伤还没好呢。”
大伙都住在一起,郑直回来后就找了借口,一改之前做派,每日夜里,不管多累,多晚,定要去腾出来的西厢房静修。这么奇怪的举动,哪能不引起孙二娘的注意。要晓得往日郑直人不在,她每日都要念叨百十回,如今这尤物就在跟前,她怎能听之任之。
如今想来,十娘子这身子怀的太巧了。真的是成亲当夜就有的?月份没错吧?
“嘁。”书香撇撇嘴“那边的肚里揣着他家的宝,能做啥?”
“要不讲你没见识。”孙二娘反唇相讥“那边一院子女人,正主不行,旁人呢?”
“也是。”书香不甘示弱“别的不算,光是那位杜妈妈一个人就能喂饱他了,若是还有富裕等过些日子,可以连小的一起喂。想来也是够的。”
孙二娘真的不高兴了,冷哼一声,转身就要回屋。
“好了好了。”书香也觉得失言,赶紧拉住孙二娘“我想喂还没那东西呢,又不是小孩子,难不成让我哄?快来吃饭。”
“小蹄子。”孙二娘白了对方一眼“我哪有工夫和你置气,那还不气死我。”顺势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可是直到她吃完,李茉莉都起来了,却依旧不见郑直翻墙回来。孙二娘不由担忧“这天都亮了,也不怕被人瞅见。”
“俺怕啥。”郑直压口茶“左右不过是把那些烂木头拆了,好在地基没问题,好在那两位将作大匠还没走。”
“如此,俺还能讲啥。”边璋拱拱手“啥时候开始?”
他考虑了几日,又听到了郑直将贪污了数万两营缮银子的管事、帮办全都开革的消息后,这才来到廉台堡见郑直。这种时候,让他做师兄的袖手旁观,实在做不到。
“自然越快越好。”郑直感激的回礼“日后就要仰仗师兄了。”
“璋竭尽所能。”边璋这不是说话留余地,实在是心里话。不过他也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既然接了,就直接从郑直手里接过对牌,连午饭都不吃,直接带着充作护卫的朱小旗等人前往林济州了。
郑直在门楼目视对方的身影渐行渐远,犹豫再三,还是熄了安插人手的打算。一来寒了人心,二来他也没有合适的人。郑直只能选择相信边璋,只要对方别太过分,他不会讲啥的。
郑直一瘸一拐的走下门楼,朱千户立刻招呼两个刚刚收的,原真定卫的军余抬着软轿走了过来。郑直本意是不愿意这么张扬的,可这是十嫂的意思。很简单,瘸子可考不了武举。这还不算,他每日还要在院中西厢外练习臂力,美其名曰,怕伤到孩子。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都是十嫂短期内安排的。尽管每一条都打着各种光明正大的旗号,可傻子也懂十嫂的真实意思,这是从方方面面来对他无形施压。
对此郑直也只能照方抓药,没法子‘布衣诸生耳,而当封侯万里之外’。军户女眷从小就志向远大,甚至比男子对功名利禄还看重。他毫不怀疑,一旦中了武进士,也许十嫂就会得陇望蜀,要他封妻荫子,哪怕封的不是她。
前几日郑健成亲,郑直并没有去,不过派了朱千户送去了礼物。回来后,朱千户告诉郑直,老太君从始至终,只问了郑直的身子骨是否安稳,其他的一概没有提及。显然,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君对于郑直的举动,既不阻止,也不鼓励。
原本老太君打算郑健成亲后就跟着朱千户一起回来的,可是因为真定周围陡然增多的盗贼,不得已暂缓。
至于为何真定的治安陡然恶劣,很简单,始作俑者,真定卫舍人郑直。
郑健成亲当日,他的舅舅吃完喜酒回去的路上就被人绑了,勒索赎金一千两。郑健的生母是郑富的妾室,不过是个普通军户之家,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只好找到郑家求助。
郑富一个没有财路的普通卫所千户,‘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况且对方不过一个妾室的兄弟。于是第二日,郑家门口就热闹开了。啥长兄联合外人骗弟媳银子,啥庶子联合外人欺骗嫡母等等的,就被传的沸沸扬扬。
这还不算,有人甚至胆大包天的想要趁着朱氏回门的时候,去劫郑健,以便勒索。好在朱家那边深耕真定数十年也不是虚的,提前得到消息,派人捣毁贼穴,绑了一众强盗交付真定县。
之后几日,各种强盗就仿佛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范围也不再局限于郑家,亦或者那十二个管事、帮办之家,而是真定府内但凡有钱的就有被绑的风险。
郑直对此,除了立刻打发朱总旗赶紧带着齐彦名和王景林另外还有堡内几个身手好的军余赶去府城守着老太君外,始终冷眼旁观。不是他心硬,而是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朱千户提醒过他,可是郑直想的简单了,不过以为翻来覆去折腾的就是那些管事、帮办,最多就是对郑家骚扰。却不想,会变成这样。
不过他却并没有任何自责,你有银子给赎金,为啥不多请几个护院。抠抠索索